> 对于那个人来说,最重要的人,也莫过于此了。我合拢掌心,在黑夜中静静闭上眼睛。
一片安寂之中,微弱的动静变得清晰可辨。夜风吹过树叶,沙沙声音中夹杂着瓦片小声碰撞之音。行走江湖几年,这种警觉犹如条件反射,我翻身坐起,在房间中听辨片刻,忽而取过床边佩剑,顺着声音循迹追门而出。
有人夜探刘府。这无疑是一种直截了当的竞争讯号。我提剑在身后追了片刻,那人轻功极佳,反应敏锐,好几次都差点追失踪影。我在身后连发剑气,皆被他准确无误地避让开,这般熟知我的剑术套路,此人是谁,我在心中已然有了个猜测。
刘府夜巡紧凑,如此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刘正旗等人。一大批家丁在底下举着火把明灯守在庭院中,刘正旗脸色阴沉,握着佩剑不发一言地观察屋顶交锋,沈雪隐也披衣出来,身后的黑衣护卫全都拔剑待命,守卫在他左右。
我在人群中匆匆一看,果然没有林长萍的踪影。心中一过不由觉出冷寒,若这夜探者真是林长萍,那他此趟行动,究竟是为劫火金丹,还是为一探我的虚实?他平日做出的不动声色,莫不是在行障眼之法,如果他确定了我的身份,那更深目的,难道是想找出我家掌门行踪?
我心下慌乱,往沈雪隐那处一瞧,黑衣护卫中,我家掌门绑着面具,按捺着拿着手中长剑,他心中定然也有猜测,只怕不多久就会妄自行动。
不行,不能让林长萍发觉,起码不是现在。
我一时急躁,把长剑一劈,想要抢先拦下那人,但是对方却因此寻到空隙,顿时气阵一展,凌厉真气震得我浑身一退,直从屋顶上被掀飞下来,落到地面之时还余震未消,脚底不稳地贴地倒退了数步。
我家掌门见状连忙一跃而起,提剑落到我身边:“可有受伤?”
“无事。”我一把抓住他,“你先答应我,这次不可出手。”
那人咬着牙:“我自有分寸!”
有人可以在刘府来去自如,这对刘盟主来说无疑是一次直白的挑衅。我从屋檐被打退之后,刘正旗终于运功而起,直接踏风追了上去。刘盟主内力浑厚,武林之中能敌这般内力的屈指可数,他掌中运功,就震得周围树叶沙沙作响,这武功修为,只怕直阳宫中,只有我家掌门可以与之对应一二。黑衣人见势抬剑来挡,这硬捱之姿到底处于下风,仅数十招之后就从屋檐处逃落了下来,想从庭院之中另辟一条逃生之道。
我重新拔剑迎上,若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揭露林长萍面目,不仅可以得报仇怨,也可以少一个人竞争劫火金丹,大好机会,绝对不能让他轻易逃脱。
对方见我难以摆脱,一时之间也出剑凶猛,两人缠斗到一起,直把周围家丁逼退到廊柱之后躲藏。我家掌门虽然答应于我,但是眼睁睁看着面前斗争却也心急如焚,我怕他忍耐不下,拨开对面剑光大喊一声:“先去守卫主上,你忘了么!”
不能唤他姓名,只能如此暗示,我家掌门顿了一顿,继而面前长剑从眼前直破过去,那黑衣人目标明确地冲着掌门笔直出剑,我赶上去艰难拦下,刀光剑影之中大声道:“快啊!”
沈雪隐见势冲着周围护卫敲扇示意,一众黑衣死士纷纷仗剑迎来。如此包围之阵终于让局面慢慢扭转了过来,我稍稍退剑而下,让其余人等先把他网罗在内,继而抓过掌门的手腕,把他往安全处一带:“如此便好,如果他是林长萍,今夜定会原形毕露。”
沈雪隐看了看掌门,也开口道:“凤掌门也感念下云华的孝心吧,你让他多次分心,处处漏洞百出,如何能全力应敌?”
我家掌门对着沈雪隐就面色不对:“学艺不精,难道还要找诸多借口么。若平日减少昏昏玩乐,又怎会不敌一个区区夜探者!”
沈雪隐笑了一笑:“凤掌门的意思,倒是雪隐的不是了。”
我看雪隐微有怒容,连忙插在中间想拦下来,却听我家掌门接着道:“他愿结交什么朋友我不管,但他终究是我们直阳宫的弟子,该如何管教,那也是我的事,于旁人无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在这么紧迫的时刻,你们两个怎么针尖对麦芒地杠上了?虽然掌门居然会有如此态度让我有些高兴,但是沈雪隐被那么说我又不能完全置之度外,便只好劝道:“都先罢手吧,等来人被制服,便能识破身份了。”
我家掌门直接就骂了过来:“你若不强逼我忍耐,何必等到现在!”
“我也是担心你身份被试探……”
“几招就被压制下来,当得什么大弟子!”
沈雪隐在旁静默片刻,终是看了我一眼。我觉得他目光复杂,既不像是同情我又不像是恼怒我,反而有种“真没想到你喜欢被这么对待”的讽刺味。我在他人面前都是幅闲适自在的模样,这种低着头被训话的样子自然只有门派中人才见到过,在沈雪隐面前形象大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什么办法,我家掌门脾气坏,当徒弟的只能让着些啊。
我把剑执起:“看情形也差不多了,便去帮着护卫弟兄们补几剑。”
沈雪隐却道:“我的护卫比你可有用多了,起码不会三心二意。”
两头都碰了一鼻子灰,没有一个肯给我句好话的,我正心中憋屈,忽听远处有人大喊一声:“主上小心!”
回头看去,只见庭院之内不知何时已布满了烟雾,还在分辨位置,忽觉眼前光芒一闪,三把冰冷雪亮的长钉暗器从烟雾之中破阵而出。暗器速度何其之快,我眼睁睁地看着那钉子笔直地飞射而来,下意识地把身体往掌门那里一侧,就听到了面前衣帛刺穿的声音。
“雪隐!”
沈雪隐挡在我面前,背后三个血窟窿触目惊心地破裂着,我扶住他的肩膀,那人忍耐片刻,立时吐了满嘴的鲜血。
十九、追击
“雪隐,你先忍忍!”沈雪隐脸色惨白,任由我把他就地放下。那人背脊单薄,随着呼吸起伏伤口处流下汩汩鲜血,我不敢太动他的穴道,只能用内力暂时从外治疗伤口,额上不受控制地冒出冷汗来。
“云华……”疼痛中听到那人咬牙的声音。
我心下震动,面上仍然克制着:“勿要说话,很快就没事了。”
“主上!”“主上受伤了!”随着烟雾四散,护卫们也看到了这边情景,立刻收剑围拢了上来。我心道不好,这招声东击西实在太过阴险,沈雪隐的死士只忠于他的安危,比起夜探者,自然没有自家主上受伤来得重要。而我此时即使有心追击,却也无法弃沈雪隐于不顾,步步周密,实在是绝佳的逃跑策略。
只是有一点让人疑惑,为何此人认定,沈雪隐必会替我挡下暗器?
远处树林一阵动响,家丁们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聚众上去搜查,却见刘正旗一挥衣袖,眼底意味变幻莫测:“穷寇莫追。”
该死,没有刘正旗的帮助,便只能生生让那黑衣人就此逃生了。如此不仅没有拆穿林长萍的身份,还连累雪隐为我受伤,细思种种,实在让人无法忍下这口恶气。我手上发汗,扶着沈雪隐运功更是不知有效没效,只能冲着掌门道:“掌门,你先替我照顾下雪隐,那人狠毒,绝对不能轻易放过他。”
我家掌门在黑夜中低头看我,面具之下他的表情我无法分辨,只见他静默片刻,沉声道:“我去。”
“不可,你忘了那人可能的身份了!”
掌门置若罔闻,还未来得及苦劝,他已轻功一展,几下点风就从屋檐之上横跃过去。这脚劲凌厉,为了追踪对方他居然暗暗使用了罩阳神功,我心中急躁恼怒,这边脱不开身,又担心他待会寒气迸发,远远张望过去,那人已倏忽消失在了树林之间。
我扶住沈雪隐的肩膀,他血气稍缓,只是钉子还深嵌在皮肉之中,和衣料粘稠在一起,看起来血肉模糊。
“雪隐。”我心中一痛,只能愧疚地轻声唤他,“我……”
那人苍白地勾了勾嘴角,眼睛因为疼痛而紧闭着,他缓缓道:“你去吧,我知道……你必去的……”
他如此明白,我反而不知该如何接口。把一个刚刚替我挡下暗器的人弃之不顾,于情于理都是罪无可恕的事情,可是掌门对我而言不同于世间他人,这个时候我若不追去,只怕曾经有过的承诺誓言,都会变成无知孩童的轻贱戏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