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哀悼地指了指神庙中的人们:「战争女神将到达尼塞!死尸遍野!雅典娜会取走光明,摧毁这个不受庇佑的城市!」
「战争女神即将带来黑暗……尼塞要灭亡了……」她大声唸著最后的神諭:「丰收之后,凄冷的严冬将至,乾涸的海港即将凋零,成为一段可鄙的传说……神对尼塞的祝福,在此刻完全消失……这座城市难逃被灭亡的命运!尼塞必须付出代价!」
神庙中的人们纷纷发出诧异和惊畏的喘气声,没有一个人曾经预期会听见如此恐怖的消息,这是个多麼可怕的神諭啊!
「疯女人!」
「处死她!」
「这是假神諭!一定是假的!」
神庙中所有的群眾开始此起彼落地忿然叫骂,愤怒的人民要求神官马上杀了这个疯狂、胡言乱语的神諭女。
鲜血从潘西雅烧烫的喉头中不断淌出,染红了全身,滴在白色的大理石阶上。
她不住呛咳著逼近恐慌的人群,指出他们的罪恶和愚昧,继续声嘶力竭地大喊著:「雅典人将佔领尼塞!他们会杀死尼塞的商人……雅典娜会毁灭太阳神庙……会杀光你们……」
没有人相信神諭女最后的毁灭性预言,因为雅典人一向和尼塞站在同一阵线,谁会相信盟友有一天转回头攻打自己呢?
在太阳神佩昂哀慟的目光之下,惊骇的大神官唤来一队武装卫兵,拦住猛然冲向人群的潘西雅﹔士兵们扯裂她的衣裳,试图阻止她逃跑的企图,利刃划破她只能宣说神諭的喉咙,几柄尖刀刺进她跪倒的孱弱身躯,神在一阵戚然大笑中消失了踪影。
旁观的群眾们四处奔逃,慌乱地从潘西雅的尸身上无情地踩踏著散去。
在失去意识前,她痛苦地呻吟著躺在那儿,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溅满了一滩滩的血跡和脏污的脚印。
谁说难以忘怀呢?
她将永远记得那个为她一掬同情之泪的陌生男子,神留给她死亡的恩宠,爲生命带来安息,使她放弃愚蠢的执著和怨恨,让她在自己那神秘的预言中沉入梦境。
(全文完)
※備裕В?br />
一、424B。C。雅典人不让梅加拉人进入亚提(Attic)港的市场,这样的战争最初起於海港和贸易权的争夺,潘洛波尼西战争(Peloponnesian_War)爆发时,雅典人始终没有攻下梅加拉城,怪异的是,雅典人取得尼塞港,烧杀劫掠一番之后,便没有试图再侵入梅加拉。
二、本篇小说完成於我最后一趟去希腊的旅行之中,见到修復中的古神庙,听City_Tour的导游说了这裡的可悲传说,后来我就写了这麼个故事。
薛涛忆往(上)
薛涛字洪度,生於唐朝大歷五年,卒於大和六年(公元七七O至八三二年),享年六十三岁﹔原籍长安,幼随父居成都,八、九岁能诗,十六岁入乐籍,脱乐籍后,终身未嫁,自创薛涛笺,七言绝句的组诗《十离诗》是她写出的眾多诗作之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作品。
唐大歷十三年春,至大和六年
长相思,在长安,相思天外日月长。
我穿了套湖蓝色的云锦绣双蝶鈿花薄衫,髻上斜插著粉白的牡丹珍珠流苏簪,脚上穿著一双烟蓝色的绣鞋,跟著父亲向前院走去。
春日晴好,父亲陪著我来到这片大花园,告诉我:以后咱们就要往赴边地,爹爹被指派蜀地,即日就要离京。
那一天,匆忙之下没来得及细看故园,那该是怎生模样呢?
那年我八岁,爹爹让我以梧桐为题,吟诗一首,那诗颇有童趣:「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父亲一脸怔忡地瞧著我:「怎麼此诗如此不祥?」
「孩儿不明。此诗描摩景致,何来不祥?」
「这诗虽是应景之作,句中『迎送』、『往来』,却暗含分离之意……」
或许是当年一语成讖,或许是那年秋风裡的梧桐过於悽凉,千里迢迢离开了长安,一家人来到了边疆不毛之地的剑南之地(四川),父亲死后,孤儿寡母难以为继,然后我入了乐籍,见到了他。
忽然想起今日乐坊无事,便到了后园裡踅著,细细一瞧,发现满园花草疏於修剪,遂拾起刀剪,慢慢弄出自己喜欢的样式。
放眼望去,仅见四处盛开著粉白红黄的的小花,牡丹和芍药并不如以往那样艳光四射,只一旁的红杏芳香则甜而不腻,有一股清新的味道。
这些春天开放的花不像秋天开的花那样萧条,更不像冬天开的那样凛冽,也不似夏日牡丹那样浓妆艷抹。
我看著那花,想起京城几十年前的故园景象,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喜与悲,仿佛只是为了在这个季节的清晨,随著风轻轻摇曳。
也许是阳光,也许是春意,我打算剪了枝杏花回屋裡,又呼吸了几口清新空气,只觉得神清气爽,胸口畅然。
一阵风吹来,有些料峭,只见飞絮舞天,一旁的小丫鬟道:「姑娘,奴婢去给您取件披风来。」
「好。」
丫鬟一离开,随意再走几步,前面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草地边上有几株结满花苞的桃树,锦江畔两株高大的杏树,红柳下还有一架秋千。
不知是多少年前,我在这儿遇见了节度使韦皋,为他吟了句「惆悵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於是他让我在府邸担任校书郎,为他赋诗宴乐,为他招待客卿,也为他自荐枕席,人人都晓得我和他是何等关係。
举世无依,孤身女子附人羽翼之下,不然又何如?
用袖口拭净秋千上的灰尘,我坐了上去,拉拉绳子,摇摆了起来。
身子在秋千上轻轻晃动,远远望去,远处广厦鳞次櫛比,林野纵横阡陌,一座曲桥连接假山流水,看上去蔚为壮观,在这样美丽的地方,呼吸著清新的空气,心情也跟著愉快起来,口裡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曲。
这一夜,一直睡得恍恍惚惚,脑子裡时常出现一些离奇的梦境,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时身在花木繁茂的京师,有时又在阴森寂寥的旧屋,有时甚至是在乐坊,在锦江那小小的阁楼裡,研墨写起忧伤的诗句。
女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与双亲。
我心裡明白,不同韦皋致歉请罪,他是不会原谅我的。但我又何曾向人如此低头呢?
推开门走出去,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而小径两旁的花枝还滴著晶莹剔透的水珠,露水从新绿的叶子滑动而下,似乎生命也跟著晶莹剔透起来。
「姑娘,我已将诗笺呈给韦大人了,但……」
「军臣,」我不禁嘆息,「你当真这麼绝情,还是不愿见我一面麼?」
韦皋将我流放松江,是气我和元微之(元稹)有私情。
纵然当初或有存著与他双宿双栖的念头,可我已年届不惑,微之只当而立之年,他可以拋弃鶯鶯那样的妙龄少女,我心中明白,对於这样的露水情缘,他终究是没有半点认真的,否则怎会在读了我衷心写岀「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忙将趋日,同心莲叶间」,却依然要离去呢?
不知怎地,我这首《池上双鸟》,辗转传到了韦皋手裡。
那天他看著我,冷笑著说:「洪度,那句『朝暮共飞还,同心莲叶间』,真是浓情蜜意啊!」
韦皋满嘴嘲讽,口气却寒得彻底,让我浑身发颤,我本有和元微之双宿双栖的念头,这一年和他情深意愜时,我是想过要嫁人的,但好景不长,元微之要离开剑南,说是上京探望故人,我心裡却明白,此时芳华已至秋暮,那人又放纵多情,也只得静静了断了这场情缘。
聪明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