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哥哥,娘是你害死的吗?为了光的缘故?为了你心里永不得拯救的爱与自责?为了光不能挽回的碎,你就要用娘的命去换吗?
祭司哥哥,你是不是疯了?!
她不敢问,三哥也不敢,四哥傻了,光的娘亲瘫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一夜无眠。
祭司交来光的红裙,裙摆被扯坏了,可以想见当时困在病榻上的母亲,会是多么的不甘与愤恨!从来对她言听计从的长子,让她骄傲为她争光的祭司哥哥,竟为了那“不知好歹□成性的祸胎”而将她背弃!
唉,那会娘还在气头上,总拿这么重的话一声一声地骂,四哥不敢说话,祭司哥哥听见,却往心里搁——有朝一日,一定要逼着娘在光的愤怒前低头认错——要知道先是她错待了光,光才会遭了神罚——那时起祭司哥哥就拿定这主意了么?
劝娘静养不让人打搅,原是为了将她囚禁;抄来整卷整卷的亡灵书》,原是为了赎他自己的罪过。
忽然间,他一切的一切,都是其心可诛。
“三哥,我们去问一声吧?”她小声说,“娘是怎么去的,说不定——说不定祭司哥哥是见着娘已病入膏肓救不回了,才希望娘能在去往审判前先为了光而悔过的,三哥,这也有可能啊!”
阿蒙奈莫内只是摇头,一味的阴郁无言,如此便能延挨着不见真相。
“娘不喜http://www。345wx。com欢光,”她轻声道,“一直都是,可这些年过来,祭司哥哥从没在娘的面前护着光,一次都没有。无论娘怎样对待光,他从不曾说过半句,这样的祭司哥哥,会为了早已安息的光背弃娘吗?三哥,你想想,他能吗?真能狠得下心么?”
“小七!”三儿苦恼地朝她看,觉得连她都在与他为难,“你没有听见他说吗?‘把光的愤怒带到娘的面前’,哪会有什么光的愤怒?那都是他自己的怨恨!这么多年不是白过的,他是老大,不能当面忤逆娘的意思,但他全都记着!他自己想从神庙发迹,娶不了她,舍不得放走,就把她甩给四——那窝囊的东西!一天到晚被娘牵着走,连老婆都护不住——光一死,把他的积怨全给勾出来了,被这股邪劲一冲,还有什么狠不下心!”
唉,三哥,你气糊涂了,你是在荒漠沙尘里长成的,祭司哥哥却是在没药乳香里熏陶大的,他要能有这邪劲,也不会听娘的话去做奉献祭司,早就不顾一切地娶了光了。
“三哥,”她小心问,“你能陪我去吗?”
“你想当着爹的面审问哥对娘造的罪?”
“三哥!”她急道,“别先给祭司哥哥定罪啊!还什么都没有问呢!”
阿蒙奈莫内沉默了,他害怕去见长兄,害怕会引来愈加万劫不复的回答,但是七执意要去,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半夜里独自走到大墓地,无法可想,只得陪她过去。
墓室里的火光昏昏淌出,在外边就能听见祭司音和成的吟诵:
“平安!
噢!阿努比司!
拉之子的平安伴随着你神圣的眼!
你将荣耀我的卡!”
一如既往。
三儿不肯进去,推了推她。
她进去时轻轻唤了声“祭司哥哥”,打断了祭司的念诵。
“小七?”奈巴蒙惊讶道,“自己摸黑过来的?”
望见他坦然平和的神情,她心里陡然又生出了希望。他可是知书达理的祭司哥哥啊!
“回报你的母亲曾给予你的照料,给她所要的面包,因你曾是她的重负,当你降生于世,她任由你攀着她的脖子,以乳汁哺育你并保持你洁净,长达三年。”
这是祭司哥哥教她的第一句教谕,初学圣书体时,她曾提着芦苇笔刷在碎陶片上将它反复写了好几百遍。
“以后你也将生儿育女,小七,”那时他说,“等你的孩子长到你的年纪,即使不学圣书体,也要教会他们这句话,这是世间最值得铭记在心的真理。”
既是世间最值得铭记在心的真理,比任何人都更虔诚的祭司哥哥,又怎会如此决绝地背弃?
她跪倒在他面前,望着他一字一字地说:“祭司哥哥,光并不是娘害死的!”
“你走夜路过来,是为了说这个?”祭司平静地问,“光逃到浅滩沼泽去的时候,你没看见娘就在她身后甩着鞭子驱赶她?”
“娘要罚她,是因为她做错了事!你也说过的,娘气得神智不清了,祭司哥哥,你怎能因为这个就反过来怪罪于她?”
“小七,”祭司再看看她,“你坐吧,跪着多累……我没有怪罪母亲,她自然有她的用意,但是,将光逼到了寂寞里的并不是别人,那确是母亲的错。光得到了陛下的佑护,已成为北天上闪烁的星,但是母亲犯下的罪孽却将回过头,拦在她的永生路上。在母亲穿越迂回湖以前,我希望她能够醒悟,能够对光真心地悔过,可惜,母亲最终还是听命于邪灵,拒绝了我!”
只是这样吗?祭司哥哥拿着光的红裙去见娘,只是为光最后尽一次心意?带着光的愤怒过去,只是为了娘的永生?
那么娘将扯下的红线藏在发心,只是另一种无法原谅的表示吧——她宁可背负着光的愤怒去见奥西里斯,也不能向光求取宽恕?
她吁出口气,安心些许。
“对不起,祭司哥哥,”她悄声说,坐在长兄身边,“有你亲手抄写的
26、第二十六章 红 线 。。。
亡灵书》护佑着,娘会顺利躲过噬心罚的。她留下我,将我养大,这恩典还不能折掉她对光的错待吗?”
“小七,”祭司制止她道,“母亲对光的错待,是邪灵定给她的罪,你到田庄,是主神赐给我们的恩,再不要将自己与光相提并论!”
“是!”听他说得慎重,她连忙应道。静了片刻,“可是,祭司哥哥,”她又问,“娘去得真是那么突然吗?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们去见她最后一面?”
“我也曾考虑过很久,”祭司沉吟道,“该把你们都叫来的,但是我终究不能放心,倘若附身于她的邪灵借机遁入你们身体里,甚至纠缠上你,乃至危及陛下,祸延两地——”
“祭司哥哥,”她呐呐问,“娘得的是很厉害的传染病吗?”
“被邪灵侵袭的人是无法可治的,她的存在只会危害更多无辜。”祭司安慰她道,“小七,不要难过,母亲已挣脱了邪灵,即将踏上永生,我们该做的,就是将她安葬,为她送行。”
她又忐忑了,刚才舒出的气又被冷冰冰地倒吸回去。
“祭司哥哥,”她怯怯问,“你说‘无法可治’是什么意思?你没有给母亲用药吗?还是没有给她施用咒语呢?”
“寻常的疗法只能让那作恶的邪灵愈加猖狂,要想将它制服,就不能予以给养,须得以主神的惩戒咒将它驱散,这是神庙中人——”
“祭司哥哥!”她惊道,“你是说——你是说——”
三儿从黑暗里冲进来,丝毫不顾长幼尊卑,一把攥住兄长的衣襟将他整个提起,“哥!”他红着眼咬牙问,“你是说,娘是被你活活饿死的吗?”
她登时捂住了耳朵,浑身打战,哭着求他:“三哥!不要说!不要说出来!”
祭司叹息着,仍是行走在至乘之地中温和从容的风范,“阿蒙奈莫内,”他淡淡道,“你要明白,母亲的离去是主神的旨意。”
“你甭跟我扯这些鬼话!”
三儿怒及反笑,揪着长兄往外去,暗夜里涌回来一波他的嘶吼,孩子似的泣音连连。
她跪在墓室里大哭,忍不住又向那幻觉里的依靠寻求解答。图特摩斯,我该怎么做呢?祭司哥哥真的不是坏人,他一定是真的相信娘是被邪灵附体了!可他怎么能轻易地判定呢?还是因为光吗?因为娘对光的错待,祭司哥哥就认定是邪灵混乱了娘的心?图特摩斯,我该不该继续向着祭司哥哥呢?三哥和祭司哥哥那么好,都怒得不能听他辩解,等另外三个哥哥回来,情势只会变得更糟!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娘!娘!被困在神庙的时候,扯碎红裙的时候,含恨将碎片编进发髻的时候,娘,你该是多么绝望!被祭司哥哥当成邪灵附体的不详!被祭司哥哥的虔诚逼往绝路!娘,你怎能瞑目?你怎能就此去往永生?你怎能在想要饿死你的长子面前对光悔过?
光!光!为什么又想到了光!
祭司哥哥从没有说是为了光而害死娘的,他说娘的死是主神的旨意,虔诚如他,是绝不可能挟神意报私仇的!那么这主神的旨意他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她慌忙抹掉泪,提裙追出去,一路急喊:“三哥!三哥!三哥!三哥!”
夜海茫茫,没有回音,她要往哪里去找?三哥会不会拖着祭司哥哥到长老那里去了?又或者,干脆拖到无人经过的荒漠里将祭司哥哥打个半死,好为娘抵命?
我将捏住他的脖子,
如同抓住一只鸟一般,
让人间的一切生命,
惧怕来自遥远的西边的亡灵。
母亲不能安息的亡魂游荡在她耳边细诉,这一次,祭司哥哥是在劫难逃了。
夜幕初露昼光时,她在渡口找到他俩。船家都没起,无船渡河,三哥正将骂骂咧咧的船夫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