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望见那天天来找七的侍卫官大人,从愈积愈深的暗沉里急步行来。
他身后另有一位大人,骑在马上,随之踱来。
“七呢?”
男孩睁大眼睛仰起脸,像没听见侍卫官的急问,只楞楞地瞪着那骑在马上的大人。
那位大人便扫了他一眼。
虽未开口,宛然在问:“她呢?”
男孩不敢再望,低头嗫嚅道:“七在外头……我去叫她过来——”
“行了!”
侍卫官喝断他,转去向那马上的大人请示。
只听他道:“陛下……”
男孩大惊。
立时仆倒,颤栗着把脸贴住大地,他竟不知道自己莽撞的跪拜礼挡住了两地之君的前行。
侍卫官迅速抱起他避到一边,马蹄踏过男孩才刚俯脸亲吻的尘土。
一步一步,不急不徐。
七已转去了井边,满身的鱼腥尽招惹蚊蝇,干脆提了罐水当头浇下,落个一身清静。
伸手揩去眼前水帘,她捋过水淋淋的长辫绞了绞,听见马蹄声近。
她将空水罐扔回井里,再打了一满罐,倾着身子,慢慢往上提。
井绳磨着手心的茧,他缓缓走过沙地的步音,一节一节,一声一声。
直到她站在了他的影中。
她仍没有回头。
拥抱前的一息犹疑,心上掠过刀尖,一点点痒,一点点疼,轻微得不足以谓之存在的伤口里,渗着血。
便是这拥抱,都在压抑,都不敢用力。
他的脸颊蹭着她滴水的发绺,胸膛贴住她湿冷的背脊,渡来暖意。
七年前微一踮脚就能与他齐眉相望,而今侧过脸去,额角才刚抵在他肩头。
“我闻着活像条咸鱼吧?”她笑着问。
“不,”法老回答,“像朵青莲。”
手一松,陶罐坠回井中,暮色里倏然绽出的一瓣瓣莲,明艳而锐利的花尖。
他的下巴在她颈窝里痒痒摩挲着,密密的新生的胡茬。
不知情的若是见到两地之君此般邋遢,会以为两地正服国丧。
赶路赶得那么急吗?
他握住她手,十指紧扣,他说:“我们回去吧。”
“好。”她答。
便轻轻挣了挣,他立刻松开手。
“我得去换身干净衣裳,”她说,“你是一个人过来的吗?”
“不是。”他答,“都一起跟来了。”
一起?
她心里一咯噔,想问,又觉得还是不问为妙,低头将湿透了的发辫打散,晾在晚风里,乱蓬蓬的。
他替她捧住苇篮,她便去牵他的马,“‘暴雨’,”她抚抚马鬃,轻声招呼,“你也很累了吧?”
他听见她问,没有答她,只说:“这些都是祭司们分还的祭品?”
“是,”她笑道,“可不是都归我,有一大半要匀给同去的孩子,他家里人多,就是全都拿去,也不够分的,偏偏他家今天连该领的份都没拿全。”
“是祭司克扣了?”
“那倒不是……”她道,又朝他笑了笑,“借你的光,侍奉图特神的祭司大人们得到的祭品远比别家神庙要多得多,每年分还祭品时从不吝啬。”
“是吗?”他说,“你就是为了这点福祉等到了天黑?”
淡漠里似乎有些许轻蔑。
“我觉得很好了,”她抵触地回过去,“我还指着这点福祉打牙祭呢,你知道我等它等了多久吗?”
他不说话了。
沉默中隔空递来的回答,“七年”幽灵般闪过。
话出口时,她想说的不过是从开年盼到今朝的整个泛滥。
便又是懊悔,怪自己莽撞。
侍卫官奔过来迎接他俩,“陛下!”他目不斜视地行礼,法老将祭品转给他,“都给刚才那个男孩吧。”他道。
她将马缰交还他,快步跑进院里,旋即就被刚才男孩的惊骇给附了身。
法老从身后走上来,“你住的是哪间?”他问。
她怔怔看着一地跪拜礼,不觉伸手去挽他的手。
“让他们起来吧……”
七年余波未净,对他的这一句,已满是求恳意味。
他却不为所动。
“等我们离开,他们自会起来。”
法老仍在,未得特许,又有谁敢与两地之君并肩而立?
“你把他们吓到了……”她呐呐说。
法老哼了一声,“被吓到的是我!”他冷冷道。
她不禁朝他望,火光里他异常坚毅的侧脸,令她倍感遥远。
宛如站在人间仰望索黛星。
匆匆往自己住的屋去,暗沉里不及细看,只觉一路煌煌火光后边,都填满了人。
他跟着她来,从侍从手里接过灯盏,在她进去以前,先为她照亮了里边。
快些,快些,她催促自己,就像那失火时惊慌失措的妇人,进去头一件事便是抽出了藏在莎草席卷里的他的短剑,一回身撞见他的注视,想也不想就将剑柄转手递去。
“这个——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他没有接,墨黑的眼凝视着她,问:“用过吗?”
“用过几回,”她不经意地答,回身翻出要替换的新衣,“平日里总随身带着,今天因为要上神庙,就藏起来了。”
他将灯盏搁上窗沿,光晕升起,他俩在夜影里又沉得深了一些。
“说给我听,”他说,“都是怎么用的?”
“忘记了。”她答,答得神速,“早都过去了呀。”
他皱眉望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