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里?你要什么?
依稀记得,曾听荷露斯神问过,那时她根本无需去想,问起时他先已替她想好了回答。
十五岁那年的祈望,若非一字一句坚持,难以为继,若敢扪心自问,她的祈望与祭司哥哥的虔诚,终有天是殊途同归。宫中一样是虚荣满溢之地,□裸来去的权与欲,她看重的爱与暖,她有且仅有的真心,宫檐下说起,可笑天真。禁足于深宫之中,旁无家族势力可倚,得不着外边的讯息,只能从女官侍女那里偷得片语,做出更加不可靠的判断。就像上回,听信了别有用心的传言,还自以为应对得足够小心,最终仍是惹得两地之君不快,倘若再多犯几回——只要心有牵挂,必定还将一次次重蹈这覆辙,重复着明了自己的无力,终有天将自己逼到无可转圜处,但求自保的天赋会引得她不择手段地活下去,所有美好的性情都被冷酷与猜忌毁灭,不顾一切地陷下去,与天敌们在怨
47、第四十七章 恩 典 。。。
恨的泥沼里纠缠余生,为彼此殉葬,值得吗?
你在哪里?你要的是什么?
你明白吗?
今天走的这一步棋,凭借一段模糊记忆与神前第一祭司对弈,只为快些了结眼前磨折,终于自己将自己演成了神的赐礼;从至乘之地而来,长在柽柳田庄,有天会去往荷露斯神许给她的永生之地,在那以前,做他的恩典,后半生里周旋于神庙与王宫,与所有前人一样,若是抗不住双羽冠的分量,就会被压得失却人形。日光下纷扰的谄媚阿谀,敷衍应对,口是心非;黑夜里暗涌的勾心斗角,权衡算计,永无安寐,虽不必捱过迂回湖上烈焰焚心,等的一样是宫廊底下魂灵化灰的那天——也许真到那天她将甘之如饴,但此时此地眺望过去,她厌恶那样的自己。
不愿成为连自己都厌恶的自己,宁愿此刻死去,也不愿那般可悲可悯。
“我明白,曼赫普瑞少爷,”她答,口吻却是与回答截然相悖的茫然,“可是我能要的,只能是荷露斯神许给我的明天,那便是玛阿特秩序下我命定的位置。”
“谁说的?”他笑着摇头,露出嘲弄神气,而百无聊赖一般轻快地说:“你还可以嫁给我啊。”
她含着眼泪扑哧笑了,明知他是玩笑,怎料心如湖泊,湖面微澜忽起,又隐隐期待风真的经过,期待中生出禁忌的愉快,正好借着这愉快将顽话笑过。
他耸耸肩,却懒懒又说:“我没在玛阿特秩序里,你也没在,既然想走的是同一条路,不如结伴一块走吧。”
这才像是那又清醒又聪明的曼赫普瑞少爷说的话,上路前先用腕尺和水平仪衡量过未来,可是一个人走多么孤单,那就顺带着捎上她吧,正好她这异世界的姑娘在这世间通行的秩序下迷失了要走的方向,喜不喜http://www。345wx。com欢都可以将就,不过结个伴而已,好在她要的也不会是北地第一尊贵的风光。
祭司哥哥曾说过:“后半生里想怎样过每一天,想和谁生养儿女,又想和谁一同慢慢走到永生里去?小七,你只要想着自己的心意就好!”
而三哥说:“你还可以选。”
她埋住脸直笑,糊了满手肘的泪。
微澜翻涌,水波起处,潮音如泣如诉,风过不过来都没有关系,他会给她想要的明天;她扬起湿嗒嗒的眼又朝他看,他低垂着脸,眼睫密密遮住异色双瞳,不甚在意般的平静,没关系,她想,风不过来,我就找到风那边去。
“那就娶我吧。”
她说。
他抬起脸,望住她时,又是忖度般小心,两轮明光波动在他的眼里,像烧着的火星,他像被灼到,眉一蹙,仿佛一疼,嘴角一牵,竟不是笑。
却说:“哈托尔为证。”
他不能给她同去永生的荣耀,他不会许她矢志不渝的承诺,云遮雾绕的前路,是变幻莫测如赌局般的明天,可是与他共有的每一天,都不会被虚度被辜负,不会被权衡被交易,不会被供上神堂,不会被当作佑护玛阿特秩序轮转的圣油,空自焚尽。
“哈托尔为证。”
她说。
闭上眼,迎去吻他被灼痛的眉心,续回河岸边似是而非的迷醉,这一次许他给她回应,像被一卷柔软的火焰裹住,彼此间隔住的那层薄薄的亚麻衣料,仿佛存在着,仿佛烧没了;他的低语拂过耳畔,温柔得像萌芽月里淌过发梢的暖风,抚慰着她的羞窘不安;念想里纯而不真的月光旋即焦黄,十五岁那年柔软乖甜的懵懂童言,顷刻灰飞烟灭;她仰起脸,女神静止在柱端的眉眼,似笑非笑,映着湛蓝的晴天,似正见证,似在苛责;手心覆住他的手,压在她的心上,八年前人事未经的小女孩跑了出去,心底只留下这一此刻的自己,挣出了“恩典”的茧,撕裂般的痛楚,却有了翅膀,只愿飞去轻轻吻他背上的旧伤,吻那熔化在他黝黑肤色里的被研碎了的骄阳。
作者有话要说:“森穆特邀请你到母后的祭庙中观礼,的确很像是那一边的示好,”法老道,“但是他刻意选定我无暇□的这个下午邀你过去,不能不令我怀疑——”
乱码处文字为:无暇分 身的这个下午
宫中一样是虚荣满溢之地,□裸来去的权与欲,她看重的爱与暖,她有且仅有的真心,宫檐下说起,可笑天真。
乱码处文字为:赤 裸 裸来去的权与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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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 法 老 。。。
坐起披上衣裳,他靠近来,给她挽系衣结。
她瞅他一眼,咬唇轻笑,笑他道:“好熟练啊。”
他眨眨眼,一闪而过的懊恼,旋即又随她而笑,满不在乎似的。
她反被他一瞬间孩子似的困窘触动,双颊烘烘烧起,赧然无语,明明是她在意,偏是她心生歉意。
日光洒落,连片柱影如日晷针影,渐往东移。
离开神祠时,与他一同走过祭庙南柱廊,柱廊西墙上已绘满了浮雕的草图,一幅幅欲要留向后世述说她陛下远征蓬特的荣耀,坚信数千年之后仍还有人想听。
“瞧,”他指指墙上某处,笑道,“你喜http://www。345wx。com欢的香树,就是这样连根带土兜在筐里带回来的。”
背阴昏暗中,她远不及他目光如炬,只勉强辨出一些貌似树木的勾勒,一行前进中的队列,其中一人的轮廓尤为膨胀,失了人形,依稀还有艘大船,张着方帆。
她指指那河马似的人形,忍不住问:“这个——是有意丑化吧?”
“神之领地的女头头,谁敢丑化她?”他笑着说,“人家可觉得自己美得很哪,就是走起路来实在吃力,没法子,只好再叫人牵头驴跟在后边,好让她能时时爬到驴背上歇一歇,喘口气,免得崴到她那对小脚。”
“乱讲,”她不信,“画在她身后的驴明明是在驮运贡品——”
“那才叫掩饰,”他哼道,俯身拣起画匠遗留在墙脚的炭条,“看来我得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