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洛接过看看,不解地听下文。
“昨天我去总公司开会,得知电视台在筹备一档选秀节目,我希望你去参加。”
“!”
“已经了解了节目组的喜好,你这样的孩子,加上拉提琴的也很少见,所以挺讨巧,估计入围没问题。入围之后就是选曲的倾向,到时候会给你挑适合的曲目,你跟着我们的要求做就行。”
程洛一边填表格一边听。
“另外,不要透露你已经签约的事,也不要提你录过单曲和插曲,只需要讲你这个年纪的生活琐事,懂吗?”
程洛点点头,把表格交给Amy,稍有迟疑地问:“我哥哥……”
“会安排你哥的。”Amy知道他的意思,抢话道:“如果你能顺利挤入决赛——”她抬头露出深谋的笑:“我就让你们同台演出。”
程洛以十六岁的年纪参加选秀,十六岁算是个大孩子了,可是来到现场后,他就被比的像个小少年,尤其还被安排在一位爷爷辈的男人之后上场,更激发了评委的护爱之心,顺利度过海选与初赛。
临近复赛时,Amy带给他一架新的小提琴,并把他带去濮公面前问:“这次帮他挑选了《无穷动》,您看他能拉吗?”
濮公拿眼瞟瞟他,不乐意地回:“能,不能就不用当我学生了。”
程洛瞪出一眼,手上麻利地拉出这首试听曲,让在旁的Amy满意地笑。
然而濮公却冷笑出声,继续之前的话题:“能拉但不一定过关。”他好似不经意地翻动曲谱,用指挥棒频频点击着几处地方。
“新琴的音质有改变,这里,这里,都需要跟着改。”顺便抽打一下看过来的孩子,他又骂:“只会显摆,没有感情!”
程洛在濮公的教导下,气咻咻地精练此曲,到头来果真使得技艺和情感并进,令评委们大加赞叹,称这么个小少年为“天才”。
人们一向好奇天才的成长历途,所以节目组顺势探访了程洛的家,却意外地发现家里没有大人,只有一个看上去比他还小的哥哥,并且身患眼疾……
于是,这样的生活成了本赛季最具看点的爆料。节目组顺藤摸瓜,添油加醋,编织出一段兄弟情深的坎坷历程!
Amy带着笑意,手夹细烟,要抽不抽地看电视。不只是电视,网络上,报刊上都有程洛的照片和事迹,令她心情愉悦地向上呼出一道白烟,转而拨打电话给相关人士报喜邀功。
程洛因为无惊无险地进入决赛,并且表现极佳,Amy在兑现承诺的同时,还申请到一笔款项,为兄弟两人各自配了一把提琴。
濮公托着程陌的新琴,珍视地看看,而后说:“这把琴的音色很特别,木质和肌理的关系,显得特别高亢,有时反倒刺耳,所以你要多练多控制。”
程陌有些兴奋地接过,闭着眼睛摸,而濮公则再次叮咛道:“总之是把好琴,你好好待它。”
程陌点头之际,Amy已上前说明参赛的注意事项:“决赛你们俩一起上,已经给你们选定了曲子,这次时间比较宽裕,濮公也会给予指导,所以你们要尽量做到完美。”
程洛看看程陌的认真表情,没多言语,只在私下问Amy:“我哥真的可以一起登台?不会被说违反规则吗?”
Amy一耸肩,答:“违反也无所谓,我根本没想让你们拿名次。”
“……”
Amy靠坐在桌沿上,娓娓道来自己的谋划:“你们本来就已经签约了,得个名次只会更麻烦,我只要大家都认识你们,对你们的将来有帮助就行。你好好做你能做到的事,其他的都不用去操心。”
至此,兄弟两人奋战至最后关头,带着提琴进入赛场。
“待会上台时尽量言简意赅。评委会问的问题都已经告诉你了,说你自己的想法就行。”Amy在后台抓紧时间提醒道:“曲子方面,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是别犯错,名次无所谓,所以放轻松。”她说着拍拍程陌,将俩兄弟送至侧幕口。
当程洛拉着哥哥的手,慢慢走去舞台中央时,在场的所有观众都收拢了心神,望着那两位少年。
评委似是疑惑地问程洛:身边的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这样做会被取消参赛资格。
程洛对此一一作答,并且毫不介意的坚决要哥哥留下,与其同台演出。
然而,当被问及家庭状况时,有问必答的程洛则停顿了很长时间,说:“很早开始,我都认为我们没有父母——有也等于没有。”
这句话令全场的氛围冷却下来,齐刷刷看着他俩。
“我不想谈他们。”程洛握紧哥哥的手,掌心发凉,却依旧说明:“我对他们没有印象,是因为他们没有做过任何一件让我能记住他们的事。”
“你哥哥也是这样想的?”
程洛看看身边,程陌则低下头,咬咬唇舌同意道:“……我只有弟弟……”话语之轻,几近呢喃。
“有没有这样想过——”其中一位评委好言分析:“是因为你们对彼此抱有着特定的成见,才会这样。其实只要……”他打着手势,循循善诱:“只要多交流,谈话,你们其实可以感受到对方为你们做的事,毕竟每个父母都应该会爱自己的孩子。”
程陌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回:“这是你的认为,我比你更深切的感受着另一面的存在。”
他看着评委们以一副尴尬的表情交头接耳,自己则紧了紧握着哥哥的手,那里同样传来示以回应的感觉,于是他眼望前方,自言自语地呢喃出一句自己一直不能明了的问题:
“既然不爱,为什么要生下我们?”
他摇摇头,知道没有人会给自己答案,所以放开了哥哥,他俩开始调试琴弦,在没有得到任何示意的情况下,开始奏出一曲《命运》:
深沉,泥泞淤积又步履艰难——
低音这样被运出,程洛最大限度地控制着小提琴的音量,将本该清脆爽朗的音域,打造成了几声沉闷的“慽”。
在慽之中,程陌放上琴弓,以此在泥泞中擦出一条小径。装饰整洁的音奏出一串华而贵的响——响声不断,尖尖锐锐地滚滑在泥团包围的浑沌中,带来一番别有不同的“欢”。欢与慽争相涌去前方,像是白与黑的侵浊,每一步都来得缓慢深刻,却昼行不停顿,不回头,不落荒……
程陌闭着眼睛听弟弟的互动,手臂则大幅度的运弓,震出连绵的音。他是最喜欢这样的感觉的,不间断的音弧在他的操控下蜂拥而出,大与小、长与短,串联出一条前路。合着弟弟的音,他有些亢奋的忘了自我,令渐响的清澈高音慢慢主宰住整曲,使得另一方的势头推至两旁,不敢妄动,也不敢逾越,倒像是呵护又环抱着华而贵的存在,随它交织着环滑向上。
没有太大的□,也没有太多的悲切,曲调的优美婉转,使得白与黑成了相形渐进的存在,略带波澜地展示于众人面前。
然而,听者却被这种平静中的不平静打动,回想出自己的悲欢,共鸣了自己的惆怅,更断了呼吸般被它牵动着浸入一汪生动的环湖中……
所有的一切都是逃不开忘不掉,生来就有的皆是行行种种的不甘和恐慌,听者不经意地被“慽”声引领,遥想出曾几何时的不满与自怜,心中的情被牵扯成了深深浅浅的泥泞,凝在心头,又成了揭不开的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