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表情。”Ken简短的提示话音刚落,那两个以暧昧姿态纠缠的男人立刻发生了让我更加面红耳赤的变化。
哥哥颔首,眼神略显空洞地注视对方的身体,紧抿的嘴角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但那看似恍惚的表情中,却凝聚着类似被□煎熬的苦闷感。而他的拍档也在同时垂下眼睛,似乎正用灼热的眼神烘烤对方,端正的五官微微扭曲,好似下一秒就将失控地狠狠吻上哥哥的嘴唇。
那种近乎荷枪实弹的临场感,让我呆然站立,不知所措。
“Good!”Ken大声赞美,同不断调整姿势的两人一起进入忘我的工作状态。
几分钟后,他离开相机,走到又恢复保持着距离的两人身边说了什么。我注意到哥哥的表情有一丝犹豫,如果我没看错,他似乎瞥了我一眼。
我狐疑地站起来指指自己,但没人理我。
“不会吧?”身边的鸭舌帽喃喃道,我凑上去问,“不会什么?”
“我觉得,你……最好回避一下。”鸭舌帽看我一眼,面带难色。
“为什么……”我的问话在那两人接下去的动作中分崩离析。
Sam爽快地一把扯掉自己的紧身背心,哥哥开始缓缓解开衬衣象征性扣着的两颗纽扣,两人用了几秒钟成就了更让人喷血的半裸造型。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哥哥的身体。
在他出事之前,我和他只是平淡甚至是冷漠的兄弟关系。但在那之后,确实有什么改变了,这点我自己也清楚。其实从更早开始,我就对他产生了好奇。
哥哥在家庭之外是什么样的?是否也那么寡言少语?他会不会对什么人露出明朗的笑容呢?
他异于常人的性癖暴露之后,在我脑中徘徊不息的则是哥哥在床上被另一个男人拥抱的淫靡画面,那段日子里,我假想着他吐出呻吟的嘴唇和扭动的白皙身体□了不止一次……
Ken兴奋的一连串good唤回了我的思绪,我定睛看去,他们已经再度纠缠在了一起。
哥哥面对着柱子,求救似的以双手撑住,微微拱起的背让他看来越发的纤细,裤子被刻意地向下拽了一点,露出毫无赘肉的腰线和弧度美妙的股沟。身后好像覆在他身上抱住他的Sam用左手抓住了哥哥的细瘦的手臂,右手则绕到了哥哥身前,如同抚摸肋骨一般停留在他的胸口。
哥哥尽量保持着冷静的神态,只有嘴唇微启似乎正在喘息。Sam则将下巴搁在了他肩上,一副忍耐到最大限度,快乐到极致的表情。
就是这样接近三流□杂志的构图,因为这两个男人的美貌而不显低俗,反而营造出了某种特别的韵味,这点才最让我吃惊。
快门接连响起,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做着角度和表情的微调,盒饭男也在背景旁调整着灯光,哥哥的皮肤在强烈光线下竟然产生了一丝透明的质感。
二十分钟后,拍摄结束。
现场立刻恢复成氛围极其普通的摄影场地,仅有的三名工作人员忙着收拾器材,哥哥和Sam各拿了一瓶水喝着。
摄影灯光关闭之后,哥哥的样子看来黯淡了些,累得连话也不想说的样子。
鼓足勇气,我朝他走过去,怀着十二分的尴尬和比尴尬多出一丝的期待。
尽管今天和人说了不止一次“哥哥”这个名词,但是真的面对他时,我却很难开口叫出来。我有点后悔没有事先练习几次。
察觉我的靠近,他转身面对我,七年前需要仰视的面孔现在似乎还稍稍低于我。与他眼神相交的瞬间,我隐隐感到了他被人打扰的不快情绪。
“哥……我是小绎……”紧张。我一下子退行回7年前,连舍弃多年的小名都复苏了。
哥哥轻声“嗯”了一下,没有动作,没有提问。
“两兄弟叙旧啊?要不要跟我们去喝一杯啊?”盒饭男大刺刺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
没等我开口,Ken一个爆栗子敲在他头上,“人家两兄弟见面关你毛事,跟我下去冲照片去,这个月的房租就指望它了……”
“是是是!”盒饭男冲我挤挤眼,走了。我也笑笑,算是告别。
转头对着表情冷淡的哥哥,有一个问题,我想无论如何应该首先提出来。
“哥,厕所在哪里?”
终于,他轻轻笑了出来,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十分陌生但好看。
第三章
同哥哥离开工作室,保持距离地走在街上。
不过九点不到,路上已几乎没有行人。夏夜温吞吞的风从我俩中间穿过,我闻到了身上的汗味。
哥哥走在前面,留给我一个纤薄的背影。比起半年前,他起码瘦了一圈,原先匀称修长的身材现在简直可以用孱弱来形容。
我边跟着走,边注视着他不那么精神的步态和脚上的人字拖。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他突然停下步子,我差点撞上去。
哥哥身上没有一丝汗味,但是靠近了却也能闻见某种非自然的气味,我想不起来是什么。
“嗯,刚刚在……那里,我说过了。”想到摄影棚里让人面红的场景,我语结,“我高考考完了,暑假没事,就想着来找你,还挺顺利。”
哥哥沉默地站着,不晓得在想什么。
飞蛾在街灯上撞得晕晕乎乎,街边的乱草丛中突然传来了虫鸣,汗水沿着我的后颈滑落。这样闷热的夏夜,走动的时候还比较凉快。
“你还是回去吧。我……不可能跟你走。”半响,哥哥说。
“爸爸病了,脑萎缩,现在情况虽然还算稳定,但是没法预料情况会不会有变化。还有妈妈,她老了很多,她很想你。”我低下头,“其实你走之后,家里就没开心过。”
哥哥转身继续前行,用背影明示我没有说下去的必要。
我不想放弃,追上几步,搭住了他的肩膀。
“哥,那件事爸妈早就不生气了。妈也说过,如果你觉得没法待在那个地方,我们就关店全家搬去别处重新开始,不管生活怎样至少一家人在一起,有什么困难也不怕。那样不好吗?”我杜撰着承诺,同时也希望这个发自肺腑的心愿真能实现。
哥哥的表情毫无变化,偏过头以极淡漠的眼神制止我原本想继续的亲情攻势,“我不会有别的回答。你也别费口舌了,早点回去吧。”
“哥,你先别走。给你看个东西,家里的账本,里面有……”我一手稍稍使劲拽住他,另一手吃力地在包里翻找,越是迫切越找不到。
汗水有生命似的从背后滑下,我又痒又急,仿佛看见平素粗鲁暴戾的父亲一笔一划书写那行字时的情景。
“安络没有回家”
“安络没有回家”
一周周的重复,一周周的失望,如焚的等待。
如果我是爸爸,再见到哥哥时,一定会揍他一顿,然后抱着他边哭边问他去了哪里,遇到了什么事,吃了多少苦……
泪水不知不觉滴在紧紧捏住的账本上。
我竟然哭了。
手指也跟着泪水的滑落松了下来,我在瞬间失去了力气,连探究自己为何流泪的心情都没有。
“我就知道,凭我是说不动你的。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是大人了,有能力为家里做点事……我只不过想让妈开心点,想让老头子多活几年,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跟我回去见见他……”我边哭边说,眼泪鼻涕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你觉得自己了不起对吧?说走就走不拖累家里……妈的,你……你到底有没有感情啊?你有没有把他们当你父母当我是你弟弟,你以为走了家里的事情就和你无关了?你是不是男人?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几近哽咽,我口不择言,不知是什么在控制着我的声带。
隔着朦胧的泪眼望去,哥哥始终低着头背对着我,一副随时拔腿而逃的样子。
“你走啊,继续一走了之啊……你反正只会逃避!我他妈的反正本来就不是你亲弟弟,我说什么你都当放屁好了!”我甩出句硬气的话,却仍带着哭音。
掀起T恤擦擦湿乎乎的脸,视线内却出现了哥哥递来的纸巾。
我不搭腔不接纸巾,在路边台阶上一屁股坐下,继续专心于莫名的怒火和委屈。
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不言不语,没有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