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六)
十四楼是骨科,他走过去的时候护士站竟然没人,宁冉从一侧的病号牌上找了一会,真的看到了肖然的名字,半夜的沉寂,脚步声回荡在空寂的走廊中,远远看见前方有个病房门口有个男人和端着药盘的护士一起走出来,而后反手小心地把门关好。
宁冉径直走上前去,护士迎面而来,“请问您有什么事。”
宁冉理都没理,他看了眼刚才那个病房的门号,正是肖然的病房,男人的神色已经有了几分戒备,迅速地上前拦在他身前,而宁冉用力将他推到一边,走到门口,通过门上的小窗,他清楚地看见陈跃站在那,有个男孩坐在床上紧紧抱住他的腰,头埋在他的怀里。
身边的两个人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宁冉手拧着门锁一把推开病房门,陈跃猝然转过头,看着他的时候,神色中有隐藏不住的惊诧。
男孩从陈跃怀里抬起头,哭得通红的眼睛怔怔望向他,宁冉冷笑一声,是肖然,不错。
陈跃拉开肖然环在他腰上的手,转过身不可置信地开口,“你跟踪我?”
宁冉没说话,陈跃一个眼神,宁冉听见病房门在身后被关上了,他们谁都来不及反应,肖然猝然拿起床头的茶杯猛地向他砸过来,他下意识地躲了下,茶杯擦过他的耳侧,重重砸在身后的墙壁又摔在地上,一阵哗啦的碎裂声。
肖然开始叫骂,一砸不中,又顺手抓了个药瓶,陈跃回过神用力按住肖然的手,转头看向宁冉,”你先回去。”
肖然在陈跃身下挣扎不停,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宁冉,充血的双眼中的敌意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剐,不顾一切地嘶吼出声,“你怎么不去死?你来干什么?以为我不敢要你的命?”
“住口,”陈跃用力钳制住肖然的双臂,转头又看着宁冉,“你走!”
宁冉站在那一动不动,脊背挺得笔直,双拳捏得咯咯作响,他为什么要走?想让他死至少得给他个理由。
肖然更加激动,“别人的男人就那么好?你这个杀千刀的,哥和我明明年关都好好的,要不是你,他会不要我?”
宁冉一愣,随后忍不住开始战栗,他怔怔看向陈跃,原来陈跃还不是偶然出轨,年前他们在一起四个多月,陈跃一直是脚踏两条船?
陈跃慌忙把眼光转开,肖然在他身下狠狠瞪着宁冉,近乎歇斯底里,“要不是你,他会把我让给赵延那孙子,我腿残一条就是你害的,你这个瘟神,公狐狸精!”
“闭嘴!”陈跃忽而喝断肖然的叫骂,转头几分不安地看着宁冉,他知道宁冉的忌讳是什么。
宁冉通体彻寒,他忽而笑出声来,笑得凄然,狐狸精是吗?
狐狸精,从小到大,这个词他听说得最多了,以前是他妈,现在是他,他一直那么小心地让自己不要重蹈覆辙,目光看向陈跃,这个让他恨极的男人,最后没容他发觉就轻易把他推到这一步,说到底他们谁跟谁更可怜,宁冉目光最后落在肖然打着石膏的伤腿上。
肖然仍然大声喝骂,陈跃干脆按下床头的呼叫器开关,心急如焚,他跟宁冉在一起之后,跟肖然没上过几回床,他们连在一起都算不上,宁冉也根本不是什么第三者。
但是,不待他解释,宁冉突然抬起手臂指着他,对肖然说,“只有你这样的傻子才把他当个宝。”
肖然所有激烈的动作在顷刻停下,陈跃也僵在那,瞬间的静默也让人窒息。
陈跃放开肖然,站起来,他和宁冉面对面地对峙,只是两步的距离,像是隔着一条永远都跨不过的天堑鸿沟。
“他算个什么东西,我要是一心想当三儿,就没他什么事了。”宁冉眼光也锁在他身上,话却是对肖然说的。
陈跃胸口像是被重击一拳,一击致命,不久前,他被宁冉亲手凝结的冰冻,终于在一瞬,彻底碎裂成齑粉。
也只是顷刻间就卸去了他全部的力气,他累了,一次一次,真的累了,他身心俱疲,心力交瘁,不需要宁冉一再告诉他,他是个什么了。
陈跃走过去,凝视着那双让深陷其中的漂亮眼睛,“宁冉。”
没想到,到最后,语气会是这样的平静,“咱俩,分了吧。”陈跃说。
宁冉站在原地,怔怔回不过神,陈跃狭长深邃的双眼凝视着他,片刻,又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某一点,“你走吧,算我对不起你。”
宁冉睁大眼睛看着陈跃,刚才的说话声,他怎么听都不那么真切。
房间里静默如死寂,很久,他转过身,拉开门,离开时头都没回。
宁冉背影消失在门口,陈跃紧咬着牙关,目光转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一道闪电正如光剑般划过。
刹那光影的定格,那是横亘在天幕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一零七)
一场派系间的倾轧已经逐渐拉开序幕,盛夏被拘留后,上头对彻查相关涉案人员的态度非常强硬,这好比悬在头上的一把刀。尽管陈迁来对此类事件自有对策,但在这紧要关头,像他们这样的人,做事要越发严守分寸,这次陈飞到临江几天的活动,几乎是无功而返。公司的资金状况大不如从前,既然事情已经做到了这一步,陈迁那边继续在施压,而他们也在力求寻找别的出路,陈跃这一阵子,每天看的文件和报表比以前一个月都多。
但是自从和宁冉分手后,连着几天,他都没回瑞城,尽管那离公司近,他现在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却宁可每天开车穿过大半个城市,在城东和城西间来回。
这天中午,午餐他是和陈飞一块吃的,上午发生了一件事,一家跟他们长期合作的建筑材料商,向他们要求按钢材的单批次付款,而以前一贯是几批一付。
可能是接连不断的忙碌,陈跃听说这事的时候脸色不怎么好,这是墙还没倒就开始有人推了,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听到的风声,饭快吃完的时候,陈飞突然问他,“你跟宁冉还处着?”
“分了,”陈跃回答得很快,俩个字从嘴里一顺溜说出来。
这是他和宁冉分手的第三天,他现在每天恨不得忙出二十五个小时,现实的压力好比乌云罩顶,其实根本没功夫多想这件事,只是,心里头总像是被掏出去了什么似的,有种让人不适的负压,空落落的。
整体来说还算平静,第三天下午,陈跃接到个电话,他有个同学晚上邀他见面,这人也是个GAY。陈跃去了,却没想到是四人晚餐,那人自己带了个伴,另外一个是个长相清秀的男孩。
其中的意思陈跃当然明白,这些年往他身边送人的不少,但也是明白的瞬间,胸口的像是猝然遭遇一记重击,突如其来的剧烈冲击,只是顷刻就穿透血肉,击出一个大大的豁口,像是从一个囫囵的梦中突然被惊醒,醒来后的惊觉,在这一刹那,他才真正意识到他恢复了单身,而他和宁冉,是真的分手了。
分手意味着形同陌路,在很久后,取代他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