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夕凉倏然起身,面色不改问道:“管家可知皇上召我前去所谓何事?”
老管家一脸困惑,摇头答道:“奴才也不知,王妃,王爷陪同太子出城还未回来,要不要等王爷回府后再……”
“不可。既然是皇上要召见我,我如此耽搁岂不是抗旨不从。”叶夕凉凝思片刻,对着清浅道:“我随着侍卫入宫,你在此等王爷,一旦王爷回府立刻将我入宫之事告之。”
“小姐。”清浅欲言又止,她深知小姐的性子,本想说出口的话又吞入肚中,柔声说道,“清浅会等着小姐,小姐一定要万事小心。”说着,明亮的双眸起了一层薄雾。
“放心吧。”叶夕凉跟着传旨的侍卫入了轿子,皇上召见她定是为了她的婚事,皇上故意在凌凤眠不在府上之时召她入宫,这一举动显然是在告知她,不要妄图希望借凌凤眠逃脱此劫。只是帝王心难揣测,不知皇上一而再再而三难为她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她瞧着越渐远离的集市叹了口气。
大殿昏暗,少有光能投入,叶夕凉刚一迈入,寒气直从脚底逼上心头,一步一个回响,空荡荡的大殿幽暗得让人不由背脊发冷,压抑的氛围好似一双手轻轻握住了脖颈,每靠近龙椅一分,就多一分力道,扼住了呼吸。
皇上低垂着头半倚在龙椅之上,被天生的王者权威与阴冷之气笼罩着,即使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仅仅是瞟一眼,禁不住开始发颤,不安之心顿起。
“朕早就和你说过,不要对皇家的地位动任何主意,不要再让朕看见你搬弄是非,显然你是没有把朕的话放在心上。”皇上幽幽说着抬起头,面色冰冷,然眼里的愤怒暗藏着杀气。
“奴婢不敢。”叶夕凉心中一惊,垂下眼,猛地跪倒在地,膝盖撞击地面发出重重的声响,回荡在大殿之内。
良久,皇上仅仅是盯着她瘦削的身子,不曾开口。不可否认,眼前的女子无论从容貌还是城府都是王妃的不二人选,只是女子一旦太过耀眼,必免不了走向红颜祸水的结局。
“依你的才情智慧城府,凤眠要纳你为妃,朕理应支持,只是现如今,你已然成了兄弟二人的矛盾,朕无法不怀疑你的身份,最不能让你如愿的原因我想你应该明白,真正的帝王是不能动真情的,感情只会成为王座上的软肋。”
皇上一脸冷然,接着说道:“朕不管你是北冥的公主,还是叶将军的三小姐,你都不能嫁给凤眠,若你自愿离开,我可以替你找一个边疆小国的王公贵子,赐一桩风光的婚礼。”
叶夕凉咬着下唇,紧了紧手中的衣角,喃喃着闻道:“若奴婢不愿呢?”
皇上眼中闪过一抹狠辣之色,冷笑着道:“朕还以为公主会是个聪明人,你要知道,虽然你是北冥的公主,但你如今身在南凤的疆域中,除掉你就连北冥夜也不敢质疑。”
“皇上,奴婢自知伤害了三王爷,但奴婢早已与三王爷说明了真意,奴婢同七爷早年相识,这事皇后娘娘也是知晓的。奴婢嫁给七王爷完全出于真心,并不是为了挑起事端,更没有歹毒的阴谋,奴婢对七王爷的一片心意上苍可鉴,奴婢不愿离开王爷,嫁给其他人,还请皇上明鉴,请皇上成全。”
“好一个上苍可鉴,叶夕凉,朕怎么能单凭你一面之词就相信你的话。”皇上踱步到她身前,似墨的眼透着无限的威严,紧盯着她因为紧张而有些泛白的脸。
“既然你搬出了上苍,那朕就给你个机会。来人。”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瘦小的宫女小心翼翼地端着木盘从偏殿走至她身前,木盘上放置着十个酒杯,酒杯用上好的白瓷制成,每一只上都画着不同的花纹。
“这十杯女儿红之中有九杯放入了钩吻,仅有一杯酒是无毒的,若你喝下后能安然无恙,那便是老天爷愿意承认你的一片真情,朕就不再阻拦你,你是选择拼命一搏还是离开七王爷从此再不踏入南凤半步?”皇上勾起一抹阴冷邪恶的笑意,淡淡说道。
叶夕凉怔了怔,沉默地盯着触手可及的十杯酒,冷冷一笑,天下帝王皆是这般,连绑住一个人的手段都如此相似,北冥夜为了避免她反抗指令在她身上下毒,而南凤的皇上为了驱赶她,也要用毒药逼她知难而退,然他们又怎么会知晓,她本就是一个毒人,这天底下还会有比蚕食蛊更狠的毒药吗?一旦动情便是肝肠寸断。
“皇上,夕凉只希望您能记住您允诺奴婢的话。”叶夕凉未曾犹豫片刻,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一滴未留。
“奴婢谢皇上的成全。”叶夕凉在皇上深藏着得意的目光中神色坦然的行礼告退,坐上了回七王府的马车。
马车每一次的颠簸,都加重了伤势,五脏六腑全都搅在了一起,血液不断上涌,被真气封锁在喉间,好烈的毒,叶夕凉抽着冷气,蜷缩在马车一角,汗水渗透了内衫,刘海紧贴在了额前,她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深怕惊扰了皇上安插在护送队伍里的侍卫。
“奴才拜见七王爷。”
“夕凉。”模糊的意识之中,叶夕凉感觉到马车的停止以及珠帘外再熟悉不过的兰花香,安下心松了口气,她犹豫了片刻,取下发髻间的金钗,抬手刺入手臂,强烈的痛感拉回了游离的意识。
叶夕凉扶住凌凤眠递来的有力的手,在侍卫的瞩目下唇角上扬优雅的走下马车,缓步向着走进王府,对着凌凤眠微微一笑,嘴唇张合。
凌凤眠紧了紧手中的手,左手搭在叶夕凉的腰际之处,为她剥去额前湿透的刘海,轻声说道:“没事了,有我在。”
叶夕凉点了点头,这一刻她无比心安,即便知晓钩吻在体内肆意扩散,即便知晓也许下一刻她就会长眠于冰冷的泥土里,只要他在,就不会有事的,因为他是凌凤眠,想及此,她不觉勾唇一笑,嘴角下浮现浅浅的梨涡。
直到身后的马车声终于消失在喧闹的集市里,叶夕凉双脚一软,依靠在凌凤眠怀中,突出一口乌血,脸色白得好似漫天飞雪。
“有你在,我不会死的,我信你。”叶夕凉看着两只紧握住的手,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另一个人的体温,断断续续说道,“凤眠,我有没有对你说过,这世界能遇上你,真好。”语毕她脸上挂着安详的笑意晕厥而去。
凌凤眠横抱起怀中的人儿,将她护在怀中,大声叫唤着管家冲进府内。
府外的凤池大道还留着马车碾过的痕迹,那一滩血迹衬着白色的雪却是勾勒出凤凰花之形,似是要在这一片白雪之上开出一朵血花来。
彼时不知
其实我从不怨你,我只怨自己为何不能先一步遇见你……
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带你到我身边,你一定要记住我……
一句句温柔的话语交叠在耳际,叶夕凉觉得她犹如置身于大雾之间,本已随风飘然而去,却又
被这些莫名的话语羁绊住了脚步,心口钝痛,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交错着,她试图穿过薄雾去看清,但无论她如何努力,那些人似乎永远都无法触及。
好痛,不想去想。她只觉得脑海里那些被深藏的属于已经逝去的叶夕凉的记忆像是要破蛹而出。
她捂着耳不想再听见迷雾外传来的声音,然那些字句不依不饶地透过指间的缝隙飘入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