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雪的两眼都罩上了黑圈,犹如戴了一副黑框眼境。束雪坚决不理冯西亭。
这件事是一条导火线,束雪心里隐藏的对冯西亭的不满爆发了,束雪父母不想让女儿离开家的念头变得坚决了。
冯西亭拉着束雪解释说:“丫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这两天情绪不好。”束雪冷冷的看着冯西亭说:“就算你这次不是故意的,那么在石家庄你对我动手,也都不是故意的吗?”冯西亭哑口无言。
晚上,束雪看家人都睡着了,还是悄悄爬到了冯西亭的被窝,被窝里温暖,有冯西亭的气息,那是束雪熟悉的。冯西亭轻轻吻着束雪,束雪微微呻吟,轻声嗔骂:“看你把我弄成这个样子,让我都没脸见人了。西亭,哥哥,你到我们这边来吧,好吗?我真的很害怕跟你在石家庄,其实在那里,根本就没有人帮你,害我一直担心你,你过来,我一切都听你的,好吗……啊!你别碰我的鼻子,很疼的。”冯西亭怜惜的搂住束雪,神情的看着她说:“丫头,你不了解我,我根本不需要别人帮我,我需要的是一个男人的尊严,一个人顶天立地的活着,而不是依靠别人施舍,仰人鼻息。”束雪着急的说:“怎么会是靠别人呢?怎么会是仰人鼻息呢?这里都是我家自己的亲属,他们的帮助又不是外人,你不用感觉气短。”冯西亭叹了一口气说:“对我来说,这都一样。”束雪哭了,为两个人始终达不成协议,为冯西亭刚硬的性格。束雪说:“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的。”冯西亭也哭了,说:“那你跟我走吧。”束雪摇头:“我不想让我爸妈再伤神了,哥哥,原谅我吧。”
那天晚上,两个人哭了很久,说了很多话。话都显得毫无意义,像飘在风里的雾,没有重量,没有方向。流出的泪是因为伤感,也是为了悼念,更是因为命运安排的无奈。
快天亮的时候,束雪轻轻抚摸冯西亭的脸,突然笑了,冯西亭还在轻声呜咽,如萧如簧。束雪说:“你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冯西亭嗯了一声。束雪说:“睡会吧,明天还得送你。”冯西亭搂着束雪,像害怕有人跟他争夺束雪一样,像害怕失去珍宝一样,眼神恐惧。束雪心里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两个人都非常冷静,衣着都干净得体,当着束雪家人和亲属的面,冯西亭笑了,束雪也笑了。
那天,江苏降雪了,人们说:很多年了,很多年了,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片的雪花,冯西亭伸开手掌,接了两片雪花,看着。
另一只手拉过束雪的手,把掌心的雪捂到束雪的掌心,雪花经不住两个人的体温,很快融化,两人掌心一片冰凉。
束雪的脸突然变的苍白,比雪花还要白,嘴唇哆嗦着。
冯西亭把衣领竖起,拉起皮箱,钻进雪里,雪很快把束雪的头发染成白色。束雪没有看见,冯西亭转过身去后,有两颗豆大的泪珠挂在脸上。
没有看见。看见了又能如何?
“就让你走,不留什么,我手中的香烟,也只剩一口,再没有理由,叫你再回一次头,爱情的水在掌中遗漏,流到最深的海洋之中。就让你走,没说什么,只因为我知道,你仍在我心中。心隐隐作痛,不想你看到我难过,只要你能够从此快乐,就别管我该怎么生活,怎么过……”这是一首歌词,在他们分手前的一段时间里,冯西亭经常亨唱,束雪熟悉。但是现在她亨不出来,她的嗓子填满了泪。
冯西亭返回了石家庄,茫然如丧家之犬。桑秦找了冯西亭,本来桑秦想给冯西亭一个耳光,可是当桑秦看见冯西亭的时候,只是在冯西亭的房间坐了一个下午,临走时叹了一口气,说:“你想喝酒的话,我陪你。”冯西亭厌烦的嘟囔说:“你走吧。”
坏事总比好事传播的快上百倍,王长英给冯西亭挂了一个电话:“西亭,晚上过来吧,有个朋友聚会。”冯西亭想拒绝,还没来的及,王长英就把电话挂了。
晚上冯西亭来到王长英家,在坐的都是熟人,冯西亭的脸上明亮如昔,一时间朋友们都以为有些兴师动众了,冯西亭嘲弄的看了大伙一眼。王长英抽出烟卷给大伙分了,一摸兜里没有火,几个人同时摇头,王长英骂了一声:“操,弄了自行车,少个气密芯,我去买去。”几个人坐到桌前,张名学问:“束雪不来了吗?”冯西亭嗯了一声。王长英问:“为什么?你们不是挺好吗?”江岩怪声说:“谁说好就不可以分手。”冯西亭嘻嘻笑:“分手了。”王长英查看冯西亭的脸色,看来还算和善,就玩笑说:“分就分吧,我早就感觉束雪配不上你,咱再找更好的。”冯西亭开心的笑了:“就是就是。”张名学没有说话,举起手里的杯子跟冯西亭碰了碰。冯西亭一饮而尽。王桥冬问道:“桑秦呢?好久没见她了。”冯西亭说:“看着网吧呢!”江岩开始怪笑:“冯西亭真有福气,自己开了公司,连看都不用看,就等年底分红。”冯西亭苦笑:“你们不是我,不知道我的苦,那个魔头时不时总要折磨我,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啊!”几个人哄哄的笑,其实这几个人都有点怕桑秦。剩下的时间里,几个人像约好了似的,绝口不提束雪。冯西亭的心有些落寞。
叫嚣着喝酒,一瓶又一瓶,王桥冬首先撑不住了。几个人都有点多,张名学一直注意着冯西亭,他发现冯西亭已经醉了。眼睛里不知不觉往下掉水滴,冯西亭的视线开始模糊。张名学叫停的时候,几个人都已经不认识路了。
张名学把冯西亭往家里送去,天已经很晚了,星星在天上眨着困倦的眼睛,冷风卷过,天上的星星终于耐不住寒冷,隐到云层里了。
从丹阳回来以后,冯西亭得了一种很奇怪个眼病,每次喝酒都会流出很多液 体,从眼睛里。冯西亭曾解释:“血眼,眼疾的一种。初流泪,最后流血,无药解。只能养,时好时坏,全凭气。”
冯西亭打扮一新,来到网吧。桑秦看见冯西亭,皱了皱眉头。冯西亭笑:“大老板,你也够辛苦了,我帮你盯一阵了吧。”桑秦嘟嘴:“良心发现啦!”冯西亭笑的有些阴险。
桑秦很快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根本就不该让他搬到网吧住。”桑秦气愤的说,“他那里是来帮忙的,他绝对是来添乱的。”
桑秦发现冯西亭每天挂在网上,别说帮忙了,连饭都不正经吃,桑秦平白多了一个负担,负担冯西亭的伙食。冯西亭好像觉得一切理所当然。桑秦狠狠的咬了咬牙。
在网管孙健的指导下,冯西亭对网络的了解一日千里。两个月,俨然一副高手风范。会玩各种流行的游戏,会上网聊天。
桑秦走到冯西亭身后,把盛好的饭菜放在冯西亭桌角说:“吃饭吧。”冯西亭嗯了一声说:“等会。”桑秦突然把桌角的饭菜全部推到地上,饭菜哗啦落地,溅的到处都是,孙健和李婷婷知趣的躲开了。冯西亭愕然。桑秦倒是若无其事,表情平静的说:“冯西亭,你别在这儿住了。”转身走开。
冯西亭晚上跟着桑秦来到了桑秦家里,是冯西亭死赖着跟来的。桑秦也并没有多加拒绝。到了家里,冯西亭勤快的替桑秦把大衣挂好,另外冲了两杯茶。
桑秦的脸色一如往常的苍白,微卷的长发垂在吊在脸庞两侧,白色的高领毛衣,桑秦用手把头发往后束了束。
冯西亭点了一根烟,把身子舒服的摆到沙发里,桑秦心里笑了笑,冯西亭永远就是那样,好像到处都是自己家似的。桑秦知道,很多人都怕自己,冯西亭也总像怕自己似的,其实冯西亭心里一点也不怕自己。
桑秦打量着冯西亭,一个看上去很斯文的男人,轮廓分明,瘦削,慵懒,但总往外透着一股张力,他抽烟的手指修长,白净。冯西亭曾经跟桑秦说过,他以前在乡下种地,可是从现在这双手看,一点也看不出有过种地的痕迹。桑秦感觉其实如果真的有谁怕谁这种事情,那么一定是自己怕冯西亭。桑秦的冷漠的外在的,冯西亭的冷漠却是内心的。
桑秦说:“束雪再也不回来了。”
“我知道。”
“你不难过?”
“难过了一会儿。”
“你不打算去找她吗?”
“我的家,我的事业都在这里,你说呢?”
“束雪肯定特别失望。”
冯西亭看着桑秦,眼神冷漠、澄净。桑秦心里替束雪难过。当冯西亭自己一个人回来以后,桑秦就给束雪打了很多个电话,在电话里,束雪是犹豫的,她甚至有过重新回来的念头,可是事实上,那是不可能的,当初她没有跟着冯西亭回来,在冯西亭走后,有家人的阻挡,她根本已经没有选择了。但她至少跟桑秦通话中,有一阵子坚信冯西亭会去找她,现在桑秦知道了答案。
“束雪是可怜的。”桑秦说。
我曾经问过冯西亭:“束雪是个怎样的人呢?”
冯西亭说:“束雪是个可怜的人。”
我问张然:“冯西亭是个怎样的人?”
张然想了想说:“他是个可怜的人。”
“人活着很苦,但我们依然活着,原因有二,一是爱,二是希望。”张然继续说,“对我来说,既没有了爱,也没有了希望,一切黯淡,我也是个可怜的人。”
人都是可怜的。
桑秦沉默。冯西亭也沉默。桑秦不知道自己是否了解冯西亭,她只是感觉冯西亭很难过。在桑秦的心里,她至少这样认为,冯西亭应该难过。
“冯西亭善于伪装。”桑秦这样对我说。
桑秦看着冯西亭手里的烟燃尽,最后一丝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