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不禁自嘲地扬了扬唇。
急急忙忙赶过来,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正想着是否该先回寝宫梳洗一下再过来,突然听见后院传来一阵幽深的琴声,音色纯澈,收放有度,曲调淡雅轻韵,隐约透着一抹难以启齿的愁楚。
如此韵味,以清彦现在的琴技该是弹不出来的。清奕如此想着,轻步循声往后院走去。
听到陌生的脚步声,紫宸停下手,轻轻压住颠颤的琴弦,微微侧头,问:“伊竹,谁来了?”
被他这么一问,伊竹抬头四下看了看,才发现清奕正缓步向后院走来。
“回公子,是四殿下。”
紫宸微愣。
他刚入宫时这位四皇子来过清淑斋几次,但那时他卧病在床,并未见过。不过听清彦的口气,应该是个很好的人。
就在他出神之际,清奕已经走到跟前了。“紫宸公子的琴技果然名不虚传,难怪七弟一直赞不绝口。”
清冽低沉的嗓音,有些傲然的语气,倒是与藏豫有几分相似。紫宸有些打趣地想,一边从容起身,朝声音的方向微微躬身。
“四殿下过奖了。紫宸双目不便,若有怠慢,还望四殿下海涵。”
他和紫宸年龄相近,但论辈分还差一截。论尊卑,他虽然贵为皇子,但藏豫在宫中无论权力地位都比任何皇子大,碍着这层关系,也算平起平坐,所以两人谁都没有行礼。
“好说。是本宫打扰了。”清奕又走进了些,在离紫宸不远的石凳上落座。“上次来,听七弟说公子身体抱恙,不知现在好些了没有?”
“只是一时体力不济而以,已无大碍,谢四殿下关心。”
“如此甚好。公子生病时,七弟可是一直忧心不已呢。”
似是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要挑也跳不出什么毛病,但话语间,却有点怪罪他害清彦担心的味道。
紫宸不以为意地一笑,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道:“四殿下果然很关心清彦殿下。”
自己都没怎么弄明白的心思被一个近乎陌生的人说出口倒让清奕有些不自在。他微微别过脸,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没听到他接话,紫宸也不在意,自顾自地问:“四殿下可是来找清彦殿下的?”除了清彦他倒真想不出清奕还能为什么理由来。
“是的。”
“祁太医还在为殿下疗腿,一般午时一刻才能完。”
“啊,是,今天刚刚回宫,一时忘记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竟觉得脸颊微热。
紫宸莞尔。“无妨。不过疗完腿之后殿下会疲乏,需要假寐一会儿,四殿下不如先到偏厅小坐?紫宸正好有些话想跟四殿下说。”
清奕剑眉微挑。倒是有些好奇,静辕王的男宠跟他能有什么话好说?
来到侧室的前厅,伊竹为紫宸退去皮裘,扶他在圆桌旁坐下,然后便推到一边为两人沏茶去了。清奕选了紫宸对面位置,一言不发,稍有兴趣地看着他。
紫宸的脸因为室内外的温度差异,有些泛红,照在初春明媚而有些清冷的阳光里,水灵灵的。此刻他正对着清奕的方向,但角度有些偏。他的双眼没有焦距,显得迷茫,但又不似清彦那样完全空洞。
可能是因为不是先天失明的缘故。清奕暗暗总结。
“四殿下,请用茶。”伊竹将一只冒着热气的细瓷茶盏放到他面前,随后又将托盘上的另一只放到紫宸前面的桌子,执起他的手让他摸到茶盏下的茶盘,道:“茶在这里,公子,小心别烫着手。”
紫宸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在一个生人面前,他无法做到对自己的残缺毫不在意。
清奕端起茶盏吹了吹,浅抿一口,才缓缓道:“有什么事,公子请说。”
既然他先开口了,紫宸也不必客套,直奔主题:“王爷出征之事,殿下想必有所听闻。”
“不错。”岂止有所听闻!静辕王出征这么大的事,不止宫里,全国上下都知道!
“这件事,可否请四殿下平日对清彦殿下缄口三分?若是说起,便当王爷是出宫办事去了就好。”
清奕眉头皱了起来。他上次来的时候大军出发了没两天,他偶尔和清彦谈起,清彦却说藏豫出宫办事。他当时就疑惑,难道征战也算‘办事’?不过那时他长了个心眼儿,没有追问。
“为何?素闻皇叔对七弟疼爱有加,此事为何要瞒他?”
“是王爷的意思。清彦殿下身体不好,王爷怕若是说实话,殿下会受不住,忧虑成疾。”
清奕低头思忖片刻,道:“皇叔想的果然周到。多谢紫宸公子提点,本宫以后在七弟面前会注意言辞。”
紫宸会心地一笑,微微颔首。“多谢四殿下。体谅。”
送走了请以后,伊竹嘟着嘴挨到紫宸身边,一边给他续茶一边抱怨:“四皇子刚才说的那是什么话呀!会生病也不是公子的错,再说殿下担心,也轮不着他来兴师问罪啊!”
紫宸莞尔,接过茶盏小抿一口,微微侧着脸笑道:“这样不是很好?起码能说明,四皇子很为清彦殿下着想。”
绿绣眼清脆的啼鸣伴随着茶花香和中午柔和的阳光洒进屋里。紫宸靠窗而坐,眯着眼,任由自己被包围在这一片宁静安详之中。
本以为清彦接触的人少,要对他瞒住藏豫出征并非难事。可百密一疏,他终究是知道了,而且还是以最糟糕的方式。
盼(2)
军靴和马蹄的踏土声回荡在静谧的草原上,在北方冰风刺骨的晚霞中,显得格外清晰。
藏豫骑着神韵走在大军之首,韩玉、子墨各随身旁。又是行军一整天,所有人都累了。藏豫机械地握着缰绳,心思已不自觉地飘到了那个日夜挂念的人。
出宫已经一个多月了,不知紫宸在清淑斋过得怎么样了……
“……营如何?”
藏豫猛然回过神,有些困惑地看着骑在他身旁、一脸期待的韩玉。
“什么?”
“脑子想什么呢?”韩玉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重复:“天色已晚,今天就在这扎营如何?”
闻言,藏豫抬头看了看。
西面长空已被夕阳最后的耀艳点燃,朵朵残云稀散地飘浮在清冷的冰蓝色的暮色中,映出一抹妖艳的紫红。
北方的冬日要比都城段很多。现下申时刚过,天已经开始黑了。
“也好,反正离下一个城镇至少还有半天的路程。”
得到他的首肯,子墨马上举起手。后面的队伍看见手势,都停了脚步。炊事房和后勤纷纷开始有条不紊地从马车上卸下帐营厨具,没有一会儿,原本昏暗的平原已经被帐营前零零散散的火堆点亮。
藏豫和韩玉面对面坐在主帅营里,低声讨论着面前的地图。
“照现在的速度,大约三天后就能抵达边境线。”韩玉将细长的标图杆抵在下颚,眉头微皱地凝视着地图。“不过探子汇报说哈尔銮大军已经越境,估计一天到两天之内就会和我们碰上。”
藏豫眉头紧锁,深邃的眼神来回漂移。过了一会儿,他用手中的檀木标图杆指向地图上的一个点,道:“这一带有不少小村子,最好把交战区域锁定在这里,免得殃及百姓。”
韩玉讥讽地哼了声。“好是好,不过哈尔銮氏不会这么乖乖地任我们摆布。”
“速战速决的话,他们就不会有机会散布。”藏豫没有看他,伸手用标图杆拨开代表军团的石子,道:“我们这样布局。大军冲锋的时候形成一个锥子,由我带领,将哈尔銮大兵分割成两半,你和子墨个人带领左翼和右翼想办法把他们围起来,从外围杀到中心。我带一百个人,负责解决哈尔銮大王”
韩玉皱眉想了半天,慢慢道:“这样风险大。我和子墨倒是没问题,但你却完全暴露在外。你别忘了,麝乌尔的小王子现在是他们的大祭司,而且又对我们怀恨在心,肯定会出战。”
“无妨,他我还应付得了。”
“可是你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