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是舍命不舍财,杨发是要命不要枪,其实哪至于呀。如果就是一口咬定没有了,那也就是翻一翻。没翻到,有人气不过给他几下子,赵华瑞还得赶紧制止。
从地窖里抱出5支三八大盖,包着油布,乌油发亮,大家乐得合不拢嘴。
老杨,谢谢你了,打日本子有你一份功劳。李福臣说着,带队伍走了。
出师得胜,大家兴致很高,继续向山里进发,去创立苏维埃政权。
一去二三里,
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
八九十枝花。
宋朝理学家绍雍的这首《蒙学诗》,就算是不知哪朝代的何方人士写的,诗中的景象,也肯定与这片生我养我的黑土地无缘。
以很零星的农家形成农村,一般的相隔数里或数十里,有几家或十几家的农村家(聚居的至多十几家)。多半以一地主的土地形成一村,在这一地主之下住有一、二十家佃农。
这是1930年5月22日《张光前关于清原、柳河一带农村状况的调查报告》中的一段话。清原、柳河属南满,南满是东北人口最稠密的地区。在北满,人称“八十里为邻居”。而在北大荒就是走上几百里,有时也难得见到一户人家。“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怎么会是这样子呀?因为它们世世代代、祖祖辈辈都没见过人,不知人为何物,瞅着稀奇,不知躲避,甚至想亲近你,你就棒打瓢舀锅里炖吧。
如今到哪儿要住宾馆,到乡下也得找个小店住下。那时到乡下见到人家就进去,叫“讨宿”、“讨个宿”,主人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不用见外。再穷的人家,大子小豆饭就咸萝卜疙瘩也管够。那时见到个外人稀罕、亲哪。“老客”从哪疙瘩来呀?“老客”通常指生意人,属尊称,类似于今天的师傅、老板。俺从“山东家”来。东北大都是山东移民,最初闯关东的都是俗称“跑腿子”的打工汉,春来秋去,提起山东要带个“家”字。俺祖上也是山东家的,你是山东家哪疙瘩的呀?越唠越近,黑灯瞎火唠半夜。
那时在北满,“到哪儿都能刨两垧地”。从关里来的“跑腿子”,有的给种粮大户扛活,叫“扛年头”、“吃劳金”,有的搭个窝棚,人称“跑腿子窝棚”,开荒种地。看到哪儿冒起缕炊烟,有伴了,高兴啊,跑去看,唠得热乎呀。这家哥几个,认识老大的,就叫那儿“刘老大屯”,认识老二、老三的,就叫“刘老二屯”、“刘老三屯”,逐渐统一为“刘家屯”。或者在当地娶个媳妇,或者回山东家把家小带来,刘家屯就人丁兴旺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或者一场洪灾,房倒屋塌,或者一场被称做“瘟病”、“瘟人”的传染病,刘家屯就没了。
如今被称为“红松之乡”的伊春,全市行政区划面积32759平方公里,1939年只是汤原县一个行政村的辖区,叫带岭村。如此,读者就不难想见当年那地方是多么空旷、荒凉了。
在数百里荒无人烟的沼泽中,仅有的三五百户的村庄上,建起离群独居的苏维埃。
这是“北方会议”决议中的一句话。北方会议的决策者,对北满的地理性状好像挺熟悉。如今北大荒一望无际的良田,当年大都是沼泽地。而且好像还有实践为依据,因为“九一八”事变前,在那山高皇帝远的梧桐河,共产党人不就建立过自己的红地盘吗?只是“几百里荒无人烟”,“离群独居”,又谈何发动群众进行土地革命和抗日战争呢?不管三七二十一,建起苏维埃就是目的吗?
但是,中央指示是必须执行的,省委、县委就是这么要求的。现在,汤原游击队就去尝试、实践了。他们不是去荒无人烟的沼泽地,而是到汤原北部小兴安岭的茫茫林海,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界上寻找一块世外桃源,“建起离群独居的苏维埃”。
关于这次无论当时,还是现在,无论怎么看都是匪夷所思的行动,亲历者几乎都在后来的抗战中牺牲了,没有留下任何文字和活的资料。而无果而终,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没有人烟,没吃没住的,老天爷也绷起脸色,风雪一阵紧似一阵,继续盲目地走下去,那后果是谁都有数的。
县委决定,继续夺枪,把徒手队员都武装起来。
没枪不能打日寇。枪少,装备不好,各色武装也随时可能吃掉你。
目标是梧桐河福丰稻田公司的保安队,硬打不行,得智取。春节前公司要开佃户会议,选些队员混进去,鸣枪为号,里应外合,一齐动手。
各地游击队成立之初,通常都是对地主武装、小帮胡子下手,几支十几支地夺枪。之后,才是在战斗中从日伪军手中夺枪。
离春节还有一个来月,队员暂时放假回家。枪怎么办呀?回来的路上,有个队员带枪开小差了。就决定把枪收上来,分几捆包好,藏在稻草垛里。
来了帮报号“荣好”的胡子,六十多人,还有机关枪。把青壮年看住,就要钱要肉,不给就到处翻。那时有钱人家,为了防备胡子,平时都把点值钱的东西藏起来。胡子有经验,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在外面用枪探条这里捅捅,那里探探,没找到什么好年货,倒是发了笔意外之财,把枪都翻出来了。
李福臣和赵华瑞恨不能一头撞死:怎么就没防备这一手呀?
妈个巴子。李福臣铁青着脸,也不知道骂谁:利没生着,老本都赔进去了。
假投降变成真叛变
话分两头。
汤原游击队的领导人,中小队干部,或者是有点儿文化的庄稼人,或者一个大字不识的庄稼人,共同的特点是对军事一窍不通。中心县委就不断向省委报告,要求派调军事人才。就在汤原游击队组建没几天,3个人到了。原本是让他们领导汤原游击队的,这时游击队已去小兴安岭建立“离群独居的苏维埃”了,就派3人去依兰做兵运工作,再拉起一支队伍。
王永江、杨树明和张旋风都是行伍出身。王永江当过排长,他和杨树明在“中东路线事件”中作战被俘,在苏联待过半年,回国后加入共产党。王永江三十来岁,大眼睛,细眉毛,单眼皮,中等身材很结实,“九一八”事变后一直做兵运工作,人称“士兵王”。这人脑瓜聪明,能说会道,张口“马克思说”,闭口“列宁讲”,用当时大家的话讲,“马列主义呱呱的”。那时中心县委以下党内,谁能引用一句马克思、列宁的话,立刻会被高看一眼。大家都觉得这人有真经,出马一定成功。杨树明年纪大些,老成持重,话语不多,心中有数,人们都叫他“老杨”。张旋风年纪最小,读过几年书,心直口快,一口浓重的山东腔。
依兰县的山林队中,有不少是东北军的底子,义勇军失败后啸聚山林的,其中一些既抢劫、绑票,也有抗日愿望和行动。王永江去的是一支报号“仁宇”的队伍,头领孙仁宇原是东北军的连长,两个人挺谈得来,很快成了好朋友。王永江就跟他讲,雁过留声,人过留名,男子汉,大丈夫,来世上走一遭,就得轰轰烈烈干一场,留个好名声。你眼下这样子,日本子打你,老百姓恨你,到头来算咋的?国难当头,民不聊生,正是好男儿报效国家的时候。
杨树明、张旋风的进展也挺顺利,几支队伍凑成一个团,命名为“哈东抗日义勇军”,有1000多人,10多挺机关枪,还有门迫击炮。
谁当团长呢?张旋风的意见是王永江,或者杨树明。
王永江不同意:俺和老杨当这个团长没问题,可咱们一进门就把人家的家当了,这话好说也不好听呀?俺说还是让孙仁宇当团长。一来他的队伍人最多,别的队伍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