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营里没有婆婆,也没装烟钱,但这个仪式还是少不了的,没有烟袋卷纸烟。李桂兰叼过大烟袋,那烟卷得有头有尾的。那时的朝鲜(族)妇女哪有抽烟的呀,就苦了李在德了,好不容易卷上一支,未等送到人家嘴边就张嘴散花了。赵尚志进密营时说的那番话,就让她羞红了脸,这回大家再七嘴八舌一逗,把她弄得大汗淋漓。
烟没装完,留守团长耿殿军从山下回来了,老远就听见那山东腔的大嗓门:酒来了!酒来了!
他是昨晚下山买酒的,大家说上哪弄呀,再说也来不及了。他说酒席、酒席,没酒不成席,这婚礼就不热闹了。
有酒助兴,歌呀舞呀就更没个挡了,汉族官兵干脆扭起东北大秧歌。
耿殿军人称“耿破烂”,被服厂晚上加班,他把那盏油灯弄得萤火虫屁股似的。洞房花烛夜,几碗野猪油灯,可着劲儿亮了大半夜。
密营有间小房,收拾一下,给吴玉光和李桂兰当了洞房。于保合和李在德,在外面的林子里架起个小帐篷。
7月中旬,张寿海в?军被服厂厂长金伯文结婚。
周保中与王一知结婚,是1939年10月6日。周保中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余与王禹智(王一知)同志当场握手,以代婚礼。余与王禹智从命,全场鼓掌示欢庆。并唱悠扬壮伟之国际歌,散会后作翌日工作准备。”
周保中的婚礼,是握手、唱《国际歌》。张寿海У幕槔瘢陨兄救糜诒:现富由倌炅俦柚恕!豆矢琛贰ⅰ兑逵戮星贰ⅰ冻ぐ咨礁琛返鹊龋健堵队琛肥保陨兄炯焙巴#源蠹业溃赫飧龈栌Ω萌迷勖堑恼胖魅卫粗富樱蠹宜刀圆欢匝剑?br />
新郎倌站到队列前,挥起手臂。
铁岭绝岩,林木丛生,
暴雨狂风,荒原水畔战马鸣。
……
1937年夏,胡真一调到军部。两个多月后成立2路军总指挥部,周保中任总指挥,5军副军长柴世荣提为军长。
同时调去4个女兵,谁姓什么,大家就称呼“小什么同志”,胡真一自然就是“小胡同志”了。个把月后,柴世荣就叫她“小胡”了,有事没事,总爱跟她搭话,这几天干什么了呀,学文化挺好吧,记住多少个字了,胡真一也没在意。直到有一天,柴世荣直通通地说,你看俺这个人怎么样呀,你看咱俩结婚行不行呀?胡真一一下子蒙了。
六十三年后,胡真一老人说,那年我十七岁,他四十二岁,当时不知道准确岁数,那也能有个约莫呀。那时女兵凑一块,也唠些体己话,谁追谁了,谁看上谁了,你不好意思,我给你介绍介绍。有时我也说几句,都是说的别人,哪曾想一下子轮到自己头上呀?还是个军长。他见我那个样儿,就说你想一想,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别难心。约莫过了半个月,他从前线回来,问我想得怎么样,我说我要回被服厂,他嘴上答应,没有行动。这可怎么办呀?就去问一块调来的王玉环,她说这年纪是大了,可年纪大知道疼媳妇呀。老柴这人也真这样,缴获一把糖块,揣兜里几个月,弄得埋埋汰汰黏糊糊的,也给你留着,舍不得放嘴里一块。
老人说,过些日子,周保中找我谈话,问我什么时候参加革命,家里都有什么人,有没有对象。又说老柴有老婆孩子,他跟你说过没有,我说说过。老柴原来的媳妇是个小脚,不能跟随部队行动,挺贤惠个人,几年前去苏联学习了。那时夫妻离开几年后,好像就可以再结婚。周保中说老柴这人挺好的,组织上同意你们建立夫妻关系,但是不会强迫,你好好考虑考虑。第一次谈话,把我吓了一跳,犯了什么错误,值得总指挥亲自谈话呀?第二次再找,没见面就知道什么事了。
老人说,老柴又找我谈话,我说我是个野丫头,没文化,不会说场面话。他说来人我给你介绍这是谁,你伸手握下手就行。我说男女握手,那不叫人笑话呀?他说这是革命队伍的规矩,就教我握手、敬礼。我们是在喀上喀密营举行的婚礼。结婚后,我说他们怎么说我是你的“二人”呀?他哈哈大笑,说不是“二人”,是“爱人”,心爱的人,教我写“爱”字。
师长、团长到军部开会,见到军长就说哪个是嫂子呀?柴世荣摸着胡子,乐呵呵地道:哪个最丑就是。
柴世荣有个干儿子,是在救国军时认的,在团里当连长。见到胡真一就叫“干妈”,把胡真一臊得呀。
老人说,我们这些女兵,活下来的后来大都结婚了,大都是在苏联野营时结婚的。中国人嫁给朝鲜人的,朝鲜人嫁给中国人的,那是战斗中结下的情谊。王玉环嫁给崔庸健,郭铁坚牺牲后,李淑珍嫁给金京石,都是中国媳妇,都生的“双棒”(双胞胎)。大家开玩笑,说可不能嫁给朝鲜人呀,一下生俩,谁受得了呀?
李敏和陈雷是自由恋爱。
陈雷,原名姜士元,1917年生于黑龙江省桦川县,1930年考入桦川中学,曾任佳木斯市委书记,1938年上队任6军组织科长,之后为3军3师政治部主任、联军总司令部宣传科长、1支队政委。
从6军到3军,陈雷经常给官兵讲课。古今中外,女兵都是军中一道风景,自然都是瞩目人物,当然也就认识,两人却从未说过话,连一声招呼都未打过,没有任何别的感觉。
剧变是瞬间的。那是1940年3月,抗联在苏联北野营训练,射击、投弹、刺杀、滑雪、班排进攻。真刀真枪跟鬼子干了那么多年,这是第一次正规的军事训练,官兵的汗水洒在了异国的冰天雪地。有一天的一个瞬间,两个人的目光突然碰到一起,倏地一种异样的感觉迸出火花,就注定了他们将携手一生。
之后,也就是见面打招呼了,有机会两人唠上几句,也都是政治学习、军事训练的话题。有人对此好像有种特殊的敏感,很快发觉了其中的“问题”,就向领导报告了,北野营就满营风雨了。有人还在墙报上贴出小字报,说他们是到“阶级祖国”谈恋爱、搞腐化来了。
压力几乎都是冲着李敏来的,起码首先是冲着她来的。因为陈雷跟着赵尚志犯了“错误”,此前已被开除党籍,起码挽救难度是比较大的。
李敏老人说,我这人那时一直挺顺。革命家庭,十二岁参军,后方前方都不落后,政治上好像肚脐眼都没疤。可这回不行了,领导一个个跟我谈话,翻来覆去就是不能跟陈雷谈恋爱。说我各方面都好,组织上要好好培养你,回国后担任重要工作,眼下这一关一定要经得起考验。说陈雷出身不好,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情调,跟赵尚志划不清界限。后来又说像他这种职务,不够结婚条件。我说我们是恋爱,也没结婚哪?后来党委会上又谈,撤了我妇女排党小组长的职务。
老人说,那时我有两个问题想不开。一是赵尚志打鬼子那么厉害,敌人都怕他,为什么要把他开除党籍呀?二就是谈恋爱这事。我们这代人和我们上一辈的人,有的就是为逃脱封建婚姻,投身革命的。我们党主张自由恋爱,我和陈雷既没影响革命、抗战,也没妨碍谁的利益,怎么就不行呢?
当时,不少战友为他们捎话传纸条,苏军官兵更是公开支持。不知苏军在这方面有何规定,但在这些苏联人的眼里,青年男女谈恋爱是自然的、正常的,爱情是非常美好的东西。
之后,包括陈雷和李敏在内,野营中的婚礼就多起来了。十来年过去了,连李敏这样的小丫头都变成十九岁的大姑娘了,更不用说那些二十来岁就参军的了,况且又有这么个相对安定的环境。
前面写过的1军的杨效康,还娶了个苏联媳妇。
1941年秋,杨效康和王传圣,还有个2军的迟秉学(后来为朝鲜人民军少将),过界后被送到集体农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