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一会儿和萦柔说,“你同他讲,让他今日尽快回家去,今日可是除夕夜呢,怎么能随便在这里胡闹?”
萦柔应着,刚想离开,却又被我叫住了,“对了,年后,我们可有画舫去往云间?”
萦柔道,“有的,听说清瑶姑娘要回去探人。”
“那可好。”我点头,道,“那你同他说,年后我要去云间,那时再见面吧。”
萦柔眼睛一亮,“姑娘可是想通了?”
我无奈地叹气,“有些事情也不能一直躲着不谈。铺开了谈反而更好些。”
“是。”萦柔的声音有些过分的响亮,看来这几日宋征舆的形象在她眼里塑造的不错,见我终于肯见他,她心底竟也有些喜悦的。
我让人唤来徐拂和一干平日比较要好的姐妹,很快萦柔也回来传了话,说是宋征舆听了我的话,欣喜过了头,满口应着跑回家过年去了。萦柔边说边学着宋征舆同她对话的模样,模仿地惟妙惟肖,惹来众人一片笑声。
“那宋征舆还真是一个用心的人。”说话的是清瑶,她笑着看着我,“只是我们如是心比常人要更冷些。”
“你不知道其中的原委,我们姑娘与宋。。。”
“萦柔。”徐拂忙阻止口快的萦柔,“今日可是长了一岁了,可怎么没长性子?做事还那么毛毛躁躁的。”
“我。。。” 萦柔有些委屈,垂下头,不再说话。
我见气氛有些冷清,忙道,“这大过年的,姐姐也别和萦柔较真。既然姐姐早早摆上这一宴席,不若妹妹就借花献佛给各位姐妹一同贺年了。”
徐拂这才笑道,“没料到我一大早开始张罗的东西没料到竟让你做了人情。”
我见她有些嗔怪的意思,连忙说,“如是知道姐姐不会怪罪如是的,难得一年的除夕,我们姐妹自然要好好慰劳一下自己。”
清瑶也应着,“如是说的对,更何况如是这个怪性子可不是姐姐你惯的。”
徐拂摇头,“你们倒好,如今都撇下我成一条心了。”
清瑶急忙拉住徐拂的手,说,“姐姐可别误会了,若当初没有姐姐收留我们,我们又今天能这样快意逍遥呢?”
众人听了也都连声应和,齐齐拉着徐拂谢长谢短的。我看了此景也不由地有些感慨,徐拂曾说过,青楼皆为义气妓,英雄尽是屠狗辈,如今看来这话说的极对。
丐人石达
“姑娘,清瑶姑娘说已经到云间了。” 萦柔走过来,“姑娘可是要马上命人去通知宋公子?”
我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我们不如先上街逛逛,晚些时候让人告诉他明日再过来吧。”
萦柔下去吩咐好事情后又走了进来,问,“姑娘可是想先出去走走?”
我点头,“难得来一次云间,总不能成天在这画舫里耗时间吧?”
萦柔也笑,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姑娘可算说出我的心里话了,我来之前就听人说这云间可有好多好玩的地方。”
云间街头巷尾仍未摆脱刚过完年的一丝喜气。其实,云间就是旧时的上海松江,现代的繁华昌荣在此刻也微显端倪。比起秦淮和吴江,这里的书院明显更多了些,四处可见风度翩翩的才子集聚一堂谈诗论画。萦柔到底还是一个孩子,一路上东张西望的,看什么都新鲜。
我笑着看向她,“还没看够呢?又不是从未出过门的大家闺秀。”
萦柔嘟着嘴,不乐意道,“姑娘是在取笑我了吧,这里和金陵自然不一样。就这样看,我还看不够呢。”
“有些什么不一样呢?”我问她,“南京并未比不上云间啊?”
萦柔想了想道,“秦淮河四处弥漫的是香香的脂粉气,可在云间,姑娘你看,四处是斯斯文文的读书人,有的可是书香气。”
我打趣道,“我看你不是喜 欢'炫。书。网'这气息,是喜 欢'炫。书。网'这里的才子吧。”
萦柔脸一红,急道,“就知道姑娘不会理解,光会取笑我。”
我笑着看她一眼,视线突然被街旁的一个人给吸引住了,脚步也停了下来。
萦柔好奇地看着我,催促道,“姑娘,前边就是徐妈妈和我说过凝香阁了,听说这里的东西最地道了。”
我对着她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走到那阁身影面前。
那是一个衣着破烂,发丝凌乱的乞丐。他正懒懒地斜靠在墙边,一副极为逍遥乐哉的模样。他的面前虽然放着一个乞讨的破碗,但他显然并不致心与此,即便是有人心怜施舍他一些钱时,他仍是一副不理不睬的神色。大概是感觉到我了,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随后慢悠悠地吐出这样一句话,“姑娘,你挡住我的阳光了。”
他的身体魁梧,声若洪钟,不似一般所见的凄凄惨惨的乞丐模样。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竟也会对这样一个乞丐产生兴趣,开口问他,“你以何为生?”
他懒洋洋地答,“乞讨。”
我笑着,“我可没见过你这样的乞丐,不求不屈,别人给你钱你却是一副受之不愧的模样。”
他闭上眼睛,道,“我乞讨,别人施舍,本就是一个规矩,一个愿给,一个愿受,我又不欠别人什么,我心知感恩,但并不亏欠他人。”
这倒是一个挺现代的想法,我对这个人越来越好奇起来,又问,“我看你这样子,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能做的,为何要做一个乞丐呢?化些力气去讨生活脚踏实地的生活不是更好么?”
他头一偏,没有搭理我。
萦柔在一边忍受不住,冲着他嚷,“姑娘问你话呢,你怎么这样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那个乞丐轻笑,道,“乞儿一天未进食,浑身乏力,姑娘与我非亲非故,乞儿为何要用尽全力回答姑娘的话呢?”
“你。。。” 萦柔气得说不出话来,扭头看我,“姑娘,我们走吧,这个乞丐又脏又臭的,还不识好歹。。。姑娘你。。。”
乞丐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我见状,忙打断萦柔的话,对着乞丐说,“是我无理了。不知道公子是否赏脸,小女子做东,以酒食延请公子?”
“姑娘。。。” 萦柔又想说些什么,却被我的眼神制止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垂下头,不再说话。
乞丐斜眼看着我们,拍拍手上的灰,站起身来,道,“这还差不多。”
凝香阁二楼的一个雅间内。我见那乞丐虽然饥饿且食量惊人但吃饭并未狼吞虎咽,对他的好奇又增添了一番。
好容易他才吃饱了,一抚肚皮,打了一个饱嗝,道,“姑娘有什么尽管问吧。”
我一笑,“不知公子的名字是?”
“石达。”他回答,“姑娘就别称我公子了,这般虚伪的名号我承受不起。”
我一笑,接着说,“我见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为何会沦落至此呢?不知你是否也有想过立功名于万里之外。”
石达一愣,眼里多了些无奈,“姑娘说得石达都有想过,只是这年头举荐都要银子,我有了这些喂饱那些文人名士的银子,还不如把自己伺候得舒坦来得划算。”
听他这般回答,我知道他其实还是有心从仕的,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我平素也算认识些人,说不定这其中能有人为你举荐。”
石达眼睛一亮,道,“若真是如此,石达先谢过姑娘了。对了,聊了那么久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一笑,道,“柳如是。”
“柳如是?”他看着我,“原来是柳姑娘。石达真的是冒昧了。”
我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你听说过我的名字了吗?”
石达呵呵大笑,“我成日偎在那些茶楼酒馆门外,听那些文人骚客们议论多了,就自然听说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