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1 / 2)

>让人莫名费解。吕叔当然是前者。

海老的情绪很激动,颤颤的“乡亲们啊……”一出唇,便如同一瓢冷水泼入沸锅,顿时收敛了嘈杂,偌大的会场变得鸦雀无声。

静得吕叔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海老说:“今天我是向乡亲们请罪来的!修建恩公祠水库、根治恩公河,是我海水清喊了几十年的口号,已经解放十多年了,到如今仍然是一句空口号啊!我给乡亲们画了一个大烧饼,画了一匹大马啊!尽管有这样那样的客观原因,但与恩公河给乡亲们带来的灾难相比,这些客观原因又都不是原因,主要的责任在我海水清。今年恩公河又发脾气了,两岸的乡亲们又遭罪了,我愧对乡亲们啊……”讲到这里,海老的声音哽咽了,眼圈发红了,他不得不短暂地停顿一下,掏出手帕搌了搌眼角之后又亮开了嗓门:“这次现场会选在莲池镇,选在我海水清的老家门口,我就是要再对乡亲们表个态:只要我海水清一息尚存,就要修建恩公祠水库、根治恩公河,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吕叔发现毕书记的情绪也相当激动。毕书记坐在海老左侧,脸涨得红红的,眼睛湿湿的,似乎要朝外冒水了。

也就在这一刹那,吕叔突然有了灵动。他忙看看海老,再看看毕书记,如此反复数遍之后,他几乎要惊叫出声了:天底下竟有如此相像的人?瞧这脸型、眉眼、额头,说话时面肌抽动的纹理,全都一模一样,如果抹去年龄的差异,简直就像出自同一模型的复制品。

吕叔惊叹,就连海老的亲弟弟海桩子,也没有与海老如此相像啊。

海老结束了极富感染力的演讲,把空前高涨的气氛留给会议,将热血沸腾留给每个与会者之后,便只身离席,返回莲州忙乎另外的公务去了。

毕书记因势利导,主持着将会议进入务实阶段。

因了要修恩公祠水库,吕叔精神亢奋,别提多来劲儿了。

但朝下听了半晌会,吕叔如同听了半晌天书。小麦亩产已突破三万斤大关了,但数字仍水涨船高般直线上升。

吕叔望着拍胸脯挥拳头的老龟庄村长王老虎,心想你他妈发哪门子神经?把三万斤小麦平摊到一亩地上面还不得几寸厚!

吕叔一甩手离开了会议室。

郭副县长也跟了出来,说:“老吕,你这是去哪儿啊?”

吕叔心想要不是你们这些当官的念邪经,会出这么多歪嘴和尚?也就没好气地说:“去蹲茅坑屙屎!”

郭副县长没理会吕叔话里的冲劲儿,笑笑说:“我也去。”

吕叔原本就没屎,可到了这个份儿上,也只好硬着头皮蹲干坑。郭副县长也挨边儿蹲了下来。郭副县长掏出一支金旗烟,朝吕叔手里塞。

吕叔一把推开郭副县长的手,硬邦邦地说:“我这儿也有!”说着从兜里取出一绺纸,麻利地拧了一只“喇叭头”,“嚓”地一声划亮火柴,吸得吱溜吱溜响,脸却朝一边扭着,连看都不看郭副县长一眼。

郭副县长笑了笑说:“老吕,刚才的会你觉得咋样?”

吕叔心想,你是丢圈子套麻雀哩?我老吕是在鸭绿江那边的坑道里入的党,连美国鬼的炮弹皮都不怕,这会儿能怕你套雀子,就气哼哼地说:“报产量成了朝天上放风筝,谁放得越高越提劲,这不是胡球弄是啥!”

郭副县长忙提着裤子,奔到茅房门口,看看没有人后又蹲了下来。他转身盯着吕叔,一脸严肃地说:“你这牢骚不能再对第二个人发,弄不好要吃家伙的。”

第59节:卷六 茅池协议(3)

吕叔摸不清深浅,不吱声了。

郭副县长说:“你打算咋办?”

吕叔说:“共产党讲实事求是,地里能收一葫芦我就报两瓢,一粒籽也不多报。”

郭副县长问:“你打算报多少?”

吕叔默算了一会儿,说了个比通常年份多一倍的数字。

郭副县长脸色一冷说:“老吕你行啊,你也想放个不大不小的卫星?”

吕叔一愣:“我放啥卫星?我老吕啥时候也不会空对空放球卫星!”

郭副县长说:“你们恩公祠平常年份打多少麦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今年遭这么大的水灾,现在还泥水连天哩,明年你能打这么多?你这不也是胡球瞎吹吗?”

吕叔笑了:“弄半天你这抓农业的副县长,不是真心领导放卫星啊?你不怕我揭发你拔你的白旗?”

郭副县长做了个苦笑:“你少扯淡,说说你真实的想法。”

吕叔说:“我刚才的数字,不掺一点儿水分。俺恩公祠人老几辈子,都清楚头年发水第二年成好麦,弄好了收成翻番没问题。”

郭副县长眼睛一亮说:“你有把握?”

吕叔说:“怎么没有?”

郭副县长压低嗓门说:“老吕,你一点儿也别报了,就说现在还一坡水哩,种不上庄稼。我帮你打个掩护……”

吕叔不由一愣:“咋?你当县长的让我老吕说瞎话?”

郭副县长说:“你刚才不都见到了吗?这种胡球瞎吹是要捅大娄子哩,是要出大问题哩。咱都是党员,堵不住风口,也不能当墙头的苇子,能保住一片是一片。明年有你这几十万斤小麦,说不定能保住多少人的命哩。”

吕叔想想,点头默许。

两人站起来束裤腰带时,发现彼此蹲过的茅池都是干巴巴的,不由相视一笑。吕叔说:“咱这叫茅池协议。”

两人同时举掌,重重地相互一击。

朝下,吕叔就成了不怕开水烫的死猪。任谁动员,不论是软的,硬的,他就一句话:“俺恩公祠遭灾了,现在还一坡明晃晃的水哩,不信你们去看看嘛。种不上庄稼,我指啥报?叫我报,我就申报救济粮、救济金。”

到中午吃饭时,吕叔进一步体会到了眼前这事的严重性。

饭堂门口的墙上一溜挂着三块黑板,从左至右依次是“火箭榜”、“飞机榜”、“乌龟榜”——亩产突破万斤的乘火箭,超过五千的坐飞机,五千斤以下的骑乌龟。

守护黑板的龙青坡用挑战的目光盯着吕叔:“如何?老战友,是坐火箭?还是坐飞机?”

吕叔叹气摇头,无言地做出一副苦相,弯腰捡起一截粉笔,在“乌龟榜”上写下了几个歪歪斜斜的字:恩公祠村村长吕卫民。

吕叔发现对乘火箭的、坐飞机的、骑乌龟的饭食招待也分门别类,有很大差别。乘火箭的是吃桌,桌上摆着七碟八碗,鸡鸭鱼肉样样都有,筐子里堆着小山似的白馍;坐飞机的也吃桌,只两荤两素四盘菜,吃黑白两掺的花卷馍;骑乌龟的吃的是大盆菜,清水煮白萝卜撒上一把盐,馍是黑窝窝头,也没桌子凳子。

吕叔捞了一碗萝卜疙瘩,抓了两只黑窝窝头,找个墙角蹲下来埋头便吃。

毗邻的老龟庄村长王老虎是熟人,平时也爱跟吕叔打个嘴巴仗。王老虎这次赶了时髦,乘的是火箭。他把一只肥得冒油的鸡腿撕下来,佯装啃着朝吕叔走来,还故意将嗓门提得高高地说:“老吕,装啥狗熊,放着肥鸡子大鱼不吃,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吕叔抬头笑笑,算是应了招呼。王老虎背对着人,瞅个机会冷不丁把鸡腿塞到了吕叔的碗里。吕叔忙用萝卜疙瘩盖了盖,嘴上却大声说:“有头发谁肯装秃子?谁不知道肉块子好吃?俺不能拿鸡巴比你的脖颈!”

这年麦播开始时,毕敬业亲自带工作组进驻恩公祠。在向吕叔下达任务指标时,毕敬业有意在顶满格的基础上,每亩又提高了十五斤的幅度,旨在应付吕叔的讨价还价。这是以往的经验:如果下级不认账,再降到原来的幅度上,就算达到目的了。吕叔却不明白这里边藏着的猫腻,他像在部队接受任务那样,慷慨地应承了年亩产二百斤的任务。

第60节:卷六 茅池协议(4)

毕敬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站在面前的这个军人是不会讨价还价的。将这里边的奥妙挑明了不好,不说透也不好,他最后只得拐了个弯子说:“卫民同志,亩产两百斤对恩公祠来说是什么概念?你要认真考虑考虑,有什么困难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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