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过去,白日到来。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日轮回。
这日清晨,卫韬便去向余婆婆通禀了一声,然后直接出了山门。
从上山到下山,他在内门呆了总共不过两天时间,便再也呆不下去,想要回到齐州府城的家里看上一眼。
这么几个月过去,也不知道父母和大姐过得如何,柳青缘许诺的照拂,到底有没有落到实处。
因着同根同源幽玄诡丝的缘故,他对柳青缘倒没有什么怀疑,也相信她一定会尽心尽力。
但是,在很多时候,事情的发展却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正所谓天意如刀,变化莫测。
太玄山教门弟子大比过后,巡礼司虞常侍失踪,很有可能便已经战死,那么柳青缘以前最大的依仗便不复存在。
甚至如果真的出现了最坏的情况,巡礼司内若是出现倾轧等事,那么以往的助力,很有可能就会变成巨大的压力。
还有排得整整齐齐的酒坛,全部打开封口,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卫韬,“韬哥儿怎么比以前矮了一些,还瘦了许多?”
“我说了,你能放过我?”
中年女子回头看一眼左右,“你们确定是这座酒楼?”
话音落下,身影一闪,卫韬已然不在会客厅中。
咔嚓!
“这,这……”
哗啦啦!
秃鹰猛地一个踉跄,直接撞翻了身侧的桌子。
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从后背前胸传来。
傍晚时分,在城门闭锁下钥前,卫韬刚好来到靠近南城根的侧门,随着最后一波人群进入其中。
顺着密集的人流走了一阵,他来到自家饭馆所在的位置。
随着说话声音响起,所有的压力顷刻间如潮水散去。
洒了满身的酒水菜汤。
鲜血从中哗哗流淌下来,刹那间便浸湿了全部衣衫。
卫韬微微颌首,“还是牧大哥想的周到,来,我再敬牧大哥一杯。”
“卫兄弟如今是真的出息了,愚兄我是真心实意为你高兴,还是老规矩,咱们先满饮一坛。”
就在此时,几道身影从大厅后面急急赶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句什么,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
“卫师弟,不,应该是卫执事,他这是又来青麟山旅游了么?”
不过卫兄弟也无须担心,我往后退一万步,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是将来哪日不在教门呆了,你就跟老哥在这南城根,无论如何都不会少了你一口饭吃。”
“基本上平息了吧,这件破事已经闹腾了有段时间了,最近一个月才算是真正消停下来。
夜幕降临后,府城依旧热闹繁华。
秃鹰一摆手,“小六儿,你留下来处理此事。”
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利刃的武者。
“你,你是……”
那人带着些许醉意,在自顾自地低声骂骂咧咧。
每个人眉心处都有一个孔洞,脸上全部带着疑惑迷茫的表情,仿佛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卫韬也发现了万璟,便就此停下脚步,微笑着和她挥了挥手,语气亲切打着招呼。
别院集英殿旁的演武场。
牧舫猛地起身,撞翻了面前茶壶茶盏,面上已经是勃然作色。
“回大人的话,确定就是这里。”一个黑衣男子躬身说道。
跑堂小二凑了过来,刚开始还兴高采烈介绍着新式菜品,但看到面前客官阴沉的脸色,声音便不由得迅速低了下去,陷入到无言而又尴尬的沉默。
就在此时,她眼睛忽然一花。
再想想那部分已经将归元功修行圆满,成功晋入到内院的弟子,便更是心情焦虑,几度想要就此放弃,最终却依旧咬牙坚持了下来。
“我就知道卫兄弟非是凡人,那句话是怎么说的,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她艰难转动眼珠,环视左右。
不久之后,得到消息的郑宿昀和卫荭匆匆赶来,一家人就在酒楼包厢,吃了顿阔别数月的团圆饭。
她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住自己的左手。
“逯老爷又是哪位?”
中年女子下意识转头,猛地咬住了下唇。
“青麟别院庄暨,拜见卫道子!”
牧舫低低叹了口气,“就像是卫兄弟刚刚说的,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有利益冲突的地方,就算是将姿态放得再低,那也没有什么用处。”
刚要转身,她却又猛地停住脚步。
“万师姐,好久不见,一切可否安好?”
卫韬对此浑不在意,微笑说道,“所以还是要麻烦庄院首,对万师姐加以照拂。
门主牧舫满面笑容拎起一坛酒水。
牧舫沉默片刻,压低了声音,“南溟商行惹上了人,怕是要脱一层皮才能脱身。”
卫韬又向前踏出一步,表情语气愈发温和。
…………
“韬哥儿说的是。”
嘭!
她脸上挨了一掌,整个人旋转着倒飞出去,途中洒落一地鲜血,夹杂着大把的碎牙。
跑堂小二大口喘息,“卫老爷家里除了酒楼,还有一间茶馆,一般这个时候,他老人家都喜欢在茶馆品茗下棋,要再等一会儿才会过来。”
“可当不起执事大人如此称呼,小人这就回去换洗一番,再来听候大人差遣。”
就算是在靠近城墙的府城边缘,长街两边的茶楼酒馆同样人满为患,中间的空地上还有不少游走的小商贩当街叫卖,喊声此起彼伏。
话音落下,他转头看了一眼,“还不快去催一下后厨,让他们抓紧时间准备一桌席面。
“韬哥儿,真的是韬哥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嘭!
他们还未来到近前,眼前忽然人影一闪。
到了此时,她哪里还不清楚踢到了铁板。
“没,没,没有。”
按照记忆中的别院布局,卫韬径直朝着主管后勤杂务执事所居的地方而去。
倒不如痛痛快快交代了,如此也能保自己一个性命无忧。”
她却是不敢有任何犹豫,表面上也不敢露出分毫,只是说了一声多谢阁下饶命,爬起来便踉踉跄跄向酒楼之外奔去。
卫韬在距离她数步外站定,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温和问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打砸又所为何事?”
就连刚才还开着的门,竟然也已经被紧紧关上。
“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敢跑来闹事!”
“卫兄弟还请放心,最近这段时间一切安好。
卫荣行笑了起来,“现在的模样,看着就是个饱读诗书的公子哥儿,回头也该给韬哥儿琢磨着说门亲事了。”
“卫兄弟能看得明白就好,来来来,我们继续喝酒。”
很快,她已经来到门前。
“你可以走了,最好走快一些。”卫韬缓缓起身,没有再看她一眼。
小二握住那枚银锭,感受着它的重量,一时间不由得痴了。
那桌食客正待大发雷霆,抬头看了一眼后,怒容顿时换做笑容,“秃鹰先生说的什么话,些许小事在下自己处置便好,可是不敢劳烦秃鹰先生。”
这种事情南老头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每次都能逢凶化吉,甚至还化敌为友,将阻力变成商行发展壮大的助力,倒是不需要我们操心。
到了近处才发现,原本的饭馆竟然已经变成了一座酒楼。
卫韬哈哈一笑,“父亲说的很对,这些事情日后再说便是。”
卫韬缓缓走来,在她的身边蹲下,“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又因为什么原因,非要来这里闹事。”
卫韬叹了口气,语气依旧温和,“这次是一根手指,你再不老实答话,接下来便是一只手臂。”
想想却又换成酒碗,与卫韬一碰,“人这一辈子,往多了算也就不过百年,活得顺意舒心最为重要,反正咱是不受那些拉拉杂杂的鸟气!”
因为有许多吃饱了的食客,还有没吃上等位置的人,基本上就会选择到这茶楼里面,叫上一壶清茶,边喝边聊边休息,也算是好过傻愣愣站在外面的街上。
诸多外门弟子正在苦修元一道基础功法,归元功。
说到此处,牧舫却又一摆手,“不过在我看来,那人应该也不敢太过分,毕竟这里是齐州府城,稍微顾忌一些脸面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
而且还有府城巡礼司的郑中丞,来南城根叔父的店里吃过一顿饭后,那是满面笑容赞不绝口,后面也是时常过来捧场,连带着我们三才门也受了不少恩惠。”
“公子要吃点什么,本店近日新招了一位大厨,推出了全新的招牌菜品,有……”
哧!
忽然一声轻响。
“我们,我们找错人了。”
三才门弟子道,“秃鹰老大受了内伤,性命倒是无虞,卫老爷当时不在茶馆,没有受到牵连。”
从这道声音出现的第一时间,她便开始催发气血。
不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有些事情不管是不是在教门,都无法避免。”
她眼前毫无征兆又是一花,脸上还被溅上几滴温热的液体,散发出浓郁的腥甜味道。
中年女子面色变幻不定,最终还是闭上眼睛,喃喃说道,“是逯老爷,他让我们对南溟商行下面的产业出手。”
牧舫道,“我这就点齐门内好手,和卫兄弟一起过去。”
三才门弟子摇了摇头,“我们在茶馆看护的人都被打伤了,属下也是接到其他兄弟紧急传来的消息,才抓紧向门主禀报。”
一楼会客厅内,已经备好了一桌商上好的席面,和以前一样全都是各种肉食,几乎见不到一片青菜叶子。
里面满满当当,座无虚席,甚至连带着隔壁的茶点铺子也水涨船高,生意红火不少。
“他是,他是节度副使大人新纳九夫人的哥哥。”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此时过去断然不是明智之举。
万璟下意识点点头,忽然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在几个月以前就发生过一次。
门主牧舫早已经在外面等待,大笑着将人迎了进去。
“那对招子若是不管用,倒不如让秃爷您做做善事,给他摘下来喂了城外野狗,也好过这么浑浑噩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此丢了性命。”
“我还不着急,父亲也不用忧虑此事。”
不久后,卫韬来到青麟别院。
中年女子喉咙涌动,却没有说话,只是又向后退了一步。
万璟呆呆站在那里,有些出神地看着从演武场外走过的那个年轻男子。
一块银锭落入跑堂小二手中。
就在此时,忽然几道身影从别院深处匆匆赶来。
只是此人实力强悍,唯一的选择便是该低头低头,该服软服软,只要能安全回去,就可以再召集高手,将他包围剿杀。
卫韬哈哈一笑,“牧大哥虽不在教门,却也对内里的情况知之甚深,仿若抬掌观纹。
“牧大哥,今天就先到这里。”
不久后,急促脚步声传来,很快到了近处。
牧舫以手捂额,叹了口气,“都是些不长眼的东西,没看到我正在贵客吃酒,找打是吗!?”
“这座酒楼的掌柜是谁?”
卫韬进到酒楼,四下里看了一周,却没有见到父亲卫荣行,也没有母亲和大姐的身影。
“当初我还在别院的时候,便是和万师姐分在了一个院子,那几日相处融洽,关系也很不错。”
“对方领头的是个实力强悍的中年女人,属下也不知道她到底来路如何。”
不由自主便跪了下去,结结巴巴说道,“原来,原来客官问的是东家卫老爷。”
万璟眼神一凝,下意识停了下来。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身看向那道还在原处未动的身影。
…………
想必便是有一方拿足了好处,就偃旗息鼓了呗,毕竟那边也是求财,而不是非要害命。”
庄暨听闻此言,顿时开心至极,脸上都要笑出一朵花来,“卫道子实在是折杀老夫了,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万璟张了张嘴,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几个月前,他上了一次青麟山,回来就从别院弟子变成了外门镇守执事。
自从你拜入元一道后,南溟商行的大东家,还有曲氏商行的曲夫人,都明里暗里使了不少银子,将饭馆改成酒楼,又在靠里一些的地方开了茶馆,生意愈发兴隆红火。
这才惊恐地发现一帮手下竟然全部瘫倒在地,无法动弹。
里面的食客一看这种情况,顿时一跑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