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沉,笼罩四方。
山峦叠嶂,莽莽苍苍。
越是接近冰泉山,雾气便越发朦胧氤氲。
就像是闯入到了纱帐深处,四周到处都是缓缓流淌的白色幕布。
雾锁山头山锁雾。
仿佛雾为山衣,山为雾体。
挥之不去,冲之不散。
两者以一种极度和谐的方式融为了一体。
忽然狂风乍起。
由远及近,由低到高,轰然没入冰泉山中。
就在今天下午,刚刚发现有人来到冰泉山脚窥视的时候,她并没有太过在意,认为来人不过是无极宫的普通弟子,随随便便就能将其打发处置。
风声,水声,也再次回到了耳畔。
“阳极宗师,我已经打死了不止一个,你说我为什么不扭头逃跑?”
我只是天生好奇,喜欢钻研学习,发现问题之后就想要弄个清楚而已。”
白衣女子再次隐入黑夜白雾深处,仿佛游鱼入水,了无踪迹。
两道身影骤然显形,各自向后退去。
他这一拳落空了,眼前已经不见了那个白衣白袍的身影。
甚至还刻意压制实力,为的便是给对方更多发挥的机会,好让自己能更加深入地体悟感知这种从未见过的诡异力量。
她只是不停压榨着潜力,将本就迅捷如电的速度向上再提。
你还有时间,可以好好想一下,到底该如何解决掉这个两难的问题。”
他顿时收敛一切思绪,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你寻找福地,又是要做什么?”
以前死在我手中的北荒武者众多,即便是所谓的上师也有那么一两个。
犹如星河倒挂,映照虚空。
她呼出一口寒气,双眼刹那间完全变成一片湛蓝,不见半点白色。
卫韬闪身避开,低头看着手臂上多出的一道白痕,微微皱了皱眉。
“如果是普通的阴极宗师,就算是能将真意入体,我或许还可以尝试着战而胜之。
她双手合拢身前,十指如花舞动,最终定格成一朵盛开的花朵模样。
卫韬收回击出的双拳,不顾手上云纹黑鳞同样出现的裂纹,也不再去管依旧被猩红触丝缠绕包裹的冰莲,迅速朝白衣女子所在的方向赶去。
一片茫茫白色中,两道身影相对而立,沉默无声。
在这一身体状态下,如果再被你多砍几刀,哪怕是我也有可能会境界跌落,退出天人交感化生,再回到玄感境界之中。”
轰!
就在此时,冰泉泉眼陡然炸开一道大浪。
他再出现时,已经来到白衣女子身前。
犹如在高低起伏的画卷上,点缀了大大小小的梅花痕迹。
怔怔注视着氤氲雾气笼罩下,那尊通体玄黑,狰狞恐怖的庞大身躯,整个人仿佛坠入到玄冰海眼深处,从发梢到脚跟尽皆被极度森寒的气息包裹缠绕。
唰!
仿佛有一缕微风拂过。
白衣女子悠悠笑道,“不过发现问题是一回事,能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却是另一回事。
卫韬肆无忌惮打量着被白袍遮盖的修长身躯,最终还是被她的光头吸引了所有注意。
犹如火山岩浆,熊熊灼烧心房。
她也是没有想到,自己如此小心谨慎,特意远离了教门七宗近处的福地,竟然还能这么快就遭遇到如此强大的敌人。
既然已经摸清楚了对方底细,那他也没必要再留下来迎接她的杀招。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不转身逃跑?”
但即便如此,却依然无法影响到无处不在的雾气,甚至因为风势而流淌涌动,变得更加浓郁起来。
唰!
衣袂声响,雾气翻涌。
卫韬双手十指轻触,发出金铁交鸣的响声。
沿途积雪炸开,泥水四溅,一切植被草木尽皆为之倒伏。
一道包裹在黑袍中的身影突兀降临,拦在了她和冰泉泉眼的必经之路上。
他沉默片刻,面上浮现平淡笑容。
砸碎了大片山石,荡起大蓬尘土。
白衣女子的身体一直在缓缓下沉,胸中一股火焰愈发积郁憋闷。
但就在下一刻,陡然雷声隆隆,打破了泉眼附近死一般的寂静。
而在此之前,还有密密麻麻的猩红触丝涌动,先一步闪电般没入冰莲之中。
边缘哗啦啦崩解,大片碎石掉落地上。
卫韬陡然站定,不退不让,不闪不避,一拳向前重重轰出。
“他竟然给我带来如此巨大的压力。”
忽然,他毫无征兆停下脚步。
“虽然不知道你们的大修者代表着什么意思,但只看你的身体强度,以及恢复能力的话,和你一样的大修者的实力层次,差不多相当于我们这边的阴极宗师。”
枷锁不除,我们就算变得再强,也终究不得真正自由。”
本就遍布裂纹的双手,连同一对雪白手臂,便在此时化作无数晶莹碎屑散去,随风飘洒在冰泉山深处。
就让她好好享受最后的余生,然后再独自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白衣女子没有再继续回答问题,而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也在这一刻变得冰冷沉凝。
他的眼中只有光。
“能死得明明白白,总好过不知道怎么死的。”
咔嚓!
白衣女子猛地睁开双眼,蓝色的眸子里闪过惊讶诧异的神色。
就如同挥出了重逾千钧的大锤,将映照夜幕白雾的刀网搅碎砸烂,眼前顿时空空荡荡,豁然开朗。
“你前言不搭后语,说话拐弯有些急,而且听你的语气,这是准备结束交谈了么?”
电光火石间,数个念头在白衣女子心中闪过。
“我不跑,自然是有着不跑的理由。”
然后算一算时间,完全可以赶在无极宫真正反应过来之前,完成在这处福地的计划布置。
白衣则向后抛飞,沿着来路穿透出一条笔直的通道。
她默默想着,耳畔传来若隐若现的叮咚鸣响,还有浓郁的寒意从前方蔓延过来。
“我说了,你就能放了我,而且任由我占据这处福地吗?”
就连刚才还叮咚鸣响的水声,都在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身体慢慢弯了下去。
她慢慢说着,似乎想活动一下仿佛冻结的双手。
鲜血淅淅沥沥,不停从口中涌出。
虽然帮助我们打破屏障,走上了前所未有的发展道路,同时却又给我们戴上了沉重如山的枷锁。
然后忽的话锋一转,“你刚刚说自己与不止一个北荒武者交手,还有什么冰海战局,这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真的是北荒宗师,就不可能对我的身份产生好奇,更不会问出关于玄冰海战局的问题。”
“那个家伙,竟然是将武道真意融入身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了这一步?”
但我观你的武道真意,却只是虚而不实的阴极层次,竟然就敢一直在这里大放厥词,实在是让人想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让他稍显惊讶的是,她白到几近透明的双手上,也同样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痕。
整个身体从肩膀开始,就像是被沙砾堆成的雕塑崩解,缓缓化作碎屑掉落地面。
轰!
剧烈对撞遽然爆发。
一束散发着断绝意境的森寒光芒。
她忍受着烦闷欲呕的痛苦,强自凝聚精神向前看去。
“如此暴躁的性格,倒是很讨我的喜欢,也合我的心意。”
还有元胎拳印内荡开的心跳,两种沉闷声音混合一处,每次响起都让她感觉承受的压力倍增,就像是将冰泉山背在了身上,各处骨骼发出不堪负重的咔咔脆响。
“我好恨啊。”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也随之转变,一个不好便会落得败亡的结局。
“不过都无所谓了,你既然敢追我入山,想必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
但此时此刻,见到了这一道刀芒,卫韬陡然感觉到了浓郁的危险气息扑面而至。
冰泉山内一片死寂无声。
卫韬表情依旧平静,缓缓点了点头。
白衣女子只是微微一笑,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整个人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或许也有可能是时日尚短,我在此处做出的布置尚未完成,提前被引动后便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由极动转为极静,抬头看向了氤氲涌动的冰雾。
“不对,你不是北荒上师,更不是密教中人。”
咔嚓!
吾等今日在冰泉山内相遇,由此断送了你的性命,只能说你时运不济,在不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了不恰当的地方。”
更何况北荒虽然是我们的生死大敌,但南周却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没有你们的话,一切或许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也让她陡然陷入到无比愤怒的情绪之中。
其速度之快、势头之猛,甚至还要远超刚刚风驰电掣般的一路追击。
“但你却不依不饶,没完没了,真就以为我怕了你,没有将你置之死地的手段?”
“百年前,那个男人在冰海深处绞碎诸多灵意,又注入一丝残缺神意。
而且这还不算完,他甚至还能摇身再变,从横练宗师化作了一头狰狞可怖的黑暗妖魔。
她沉默许久,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极度复杂,“我们来到大周寻找福地,只是想要寻找办法,解开破除吾族身上的禁锢。”
悄无声息间,白衣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你非是北荒宗师,我还真不想取你性命,将你置于死地,留你活着慢慢折磨才是正理。
“雾气侵蚀真意,影响感知,又能遮蔽自身形迹,确实是相当不错的秘技。”
一块数尺方圆的青石被踩得遍布裂纹。
无法斩中武道真意,她最大的依仗瞬间不存。
白衣女子深吸口气,努力平复呼吸,稳定纷乱的心绪。
卫韬沉默片刻,暗暗叹了口气,“你刚才被我的拳势震荡,看来现在已经调息完毕,还要比我所估计的时间要短上很多。”
白衣女子大口喘息,甚至没有余力抹去口鼻间不断溢出的血迹。
小部分落在地上,大部分染红了她所穿的白衣。
此时此刻,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难道说,你感觉人生艰难活不下去,却又下不去手自己寻死,所以才想要借我之手,将你送入亡者聚集的玄冰海眼?”
“所以说,北荒武者该死,你们同样该死!”
他速度极快,片刻后已经能看到她双手结印,向前推出的身影。
“这朵冰莲,应该就是她对冰泉福地做的手脚,如今应该还未到时候,就已经被她从泉眼内召出。”
与之同一时间,笼罩着大面积山林的雾气肉眼可见的沉降消散。
轰!
卫韬重重落地,坚硬山体被砸出蛛网般的裂隙。
卫韬向后退出数步,低头看向自己的拳头。
轰!
一道身影急速膨胀壮大,遍布云纹黑鳞,犹如妖魔的利爪合拢成拳,全力向上击出。
“我虽然不算太聪明,可也并不是个纯粹的傻子。
“房子,是你拆的,和我没有关系。”
两道身影一触即分。
那个在她眼中毫无威胁的无极宫弟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横练宗师。
其中不乏像你一样能看出关窍所在的人,但就算是看出来了又能怎样,还不是要在一次次的失望中坠入绝望,倒不如其他那些混混沌沌的蠢货,稀里糊涂也就死了。”
“我历经千辛万苦,一路向南穿过整个北荒,本以为能为吾族身上的枷锁打开一道缝隙,没想到最终却是半途而废,甚至不知道这个办法到底能不能起到作用。”
无论这场战斗接下来如何发展,都已经逃不掉生机断绝的死局。”
至于他,就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帮她记录下生命最后一刻释放的璀璨光芒。
卫韬状似无意又问了一句,随即还出言解释,“身为北荒密教上师,我自然不会对你在大周搅风搅雨有什么意见,更不会有任何的阻拦。
在夜幕白雾笼罩下的山间传出。
卫韬眼中波光闪动,若有所思,“我有些不太明白,既然你们的人正在和北荒金帐交战,你却出现在北荒以南的大周地面,难道是贪生怕死做了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