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死气
朝阳初升，天光渐明。
齐州府城洋溢着浓厚的喜庆氛围。
再过数日，年节便要到来。
街面上张灯结彩，各户商铺卯足了劲地揽客叫卖，想要在一年的末尾多挣些钱，也算能给来年的开始打下一个好的彩头。
一道修长身影出现在府城近郊。
她戴着面纱，穿着不合时节的青灰长袍，将原本姣好的修长身躯尽数掩盖。
唯有脖颈处露出少许肌肤，在阳光照耀下白皙如玉，顿时招来周围不知多少行人的目光，引发各种各样的思绪和遐想。
她对此仿若未觉，毫不在意。
只是沿着官道边缘慢慢行走，一头如瀑青丝随意披散身后，浑然不似其他女子编出了各种各样的发式。
远远看去，她似乎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纵然身处人群之中，却又仿佛是独自游离在外，哪怕是和其他人擦肩而过，也不会生出一丝一毫的交集。
“从山里出来后，我思考了很久，本来还想着寻到小师妹，看一看她现在过得如何，然后再返回去找造成了这一切的人报仇。
停顿一下，她面上浮现出淡淡笑意，“之前小韬不是还说过，要让宁师弟帮你带孩子吗，不定下来事情怎么能有孩子，你说对不对。”
“姑娘也不用担心我是坏人，你回头去城内一问便知，我……”
卫韬脸上露出腼腆笑容，“弟子一向尊师重道，老师说什么便是什么，只不过师姐那里，我还没有去真正询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眨动一下毫无灵动，却充满死气的眼睛，又慢慢转回头去，继续朝着府城所在的方向缓缓离开。
两个丫鬟送来了热水和茶点，又很快退下，只剩下她自己独处在这个安静的环境之中。
车厢内已经空无一人。
虽然他并非玄感层次的武者，甚至连气血转化都未曾做到，但即便是身为一个普通人，也能清晰感知到浓郁的死亡气息，就从这个神秘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甚至在吞噬着自己本就不算旺盛的生命活力。
卫韬迅速收回张开的双翅，抬头仰望等待片刻，终于看到了宁玄真飘然而来的身影。
“我现在这种样子，死中有生、生中有死，说是一个活死人也并不夸张。
“关于本门所在青麟山的福地之名，其实关键便在于山内的地气。”
再联系到刚刚遇到的那个诡异女人，难道这世上真的能白日见鬼不成？
他转向东南，看着那座位于视线尽头的城池轮廓，眼神中闪过少许讶然光芒。
心神因为惊惧而一片空白。
卫韬停顿一下，有些犹豫道，“其实还因为道主有些话说的太晚，弟子只听到让我跟上，结果从您老人家身边飞过时，才知道到崖壁上还有落脚点存在。”
“小韬在武道修行上灵明透彻，不点就透，怎么还会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宁玄真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小韬所说的冰海，应该是位于北荒以北的玄冰海。”
余婆婆颇为无语地叹了口气，“如果你师姐出言拒绝，老婆子还在这里啰啰嗦嗦多说什么？”
跟在两个丫鬟身后，来到了刚刚收拾打理出来的客房。
两个开了脸的大丫鬟凑成一团笑着，咬起耳朵小声说着，像是两片娇艳滋润的花朵。
片刻后，咚的一声闷响，从山崖底部传开。
百年前武帝平定南疆后，征发诸多南疆部落的宗师北上，踏平金帐后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向北进入玄冰海深处……”
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却越来越感到无尽的空虚，仿佛做什么事情都没有意义。”
轰隆！
双颊随之多出两团淡淡的红晕，也算是给充满死意的车厢增添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生气。
他暗暗平复着呼吸，抬手抹去额头上沁出的一层冷汗，心有余悸喃喃自语，“刚才我莫不是见鬼了，人怎么可能有那种可怕的眼神。
时间一点点过去。
“我和谁两个？”
虽然只是府城内一个普通的富户人家，但出乎她预料的是，这间专门给自己用来休息的客房竟然异常的精致典雅，干净整洁。
毫无征兆的，噗的一声轻响。
沉浸在这种令人沉醉的气息之中。
不知道吸了多少口后，他忽然停下脚步，心中闪过数个古怪诡异的念头。
桅杆上还挂着一只破烂旗幡，上面字迹已然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到一个大大的茶字。
周围青黑气息涌动不休，将整个人都笼罩包裹在内。
就在此时，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车厢内缓缓响起。
眉头紧皱、身体蜷曲，保持着吸收死气时一模一样的姿势，很快便沉沉睡去。
午夜时分，两人再次回到罅隙之外。
说到此处，他忽然话锋一转，“你修行本门混元篇，到了什么层次了？”
过得片刻，他直接关闭了状态栏，将钥匙贴身收好，再次进入到了通向地气源头的青铜门后。
悄无声息间，状态栏显化眼前。
宁玄真话说一半，却又改口道，“不以混元篇天人交感，非是本门武道宗师，地气对你便没有太大用处，很难用来提升实力。
余婆婆点点头，“你确实做得不对，怎么能让宁师弟帮你们带孩子。”
“我们两个？”
若是想要在短时间内消除掉全部死气，怕是唯有开启梵天大醮才能达到目的。
风尊者和冰婺就在此停下脚步。
仿佛吃的不是香甜的糕点，而是让人难以下咽的钢钉蒺藜。
噗通！
车厢内一声轻响。
“而且自那座封镇的坟墓中出来后，我好像已经不太适应在阳光下行走生活，甚至每天都想着再躺回去，时时刻刻接受死气的侵袭腐蚀。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好了，老师知道你们年轻人脸皮薄，总喜欢不好意思，这件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我一定帮你们从头到尾办得利利索索。
南城方向的梵天灵意渐渐消散不见，她不知道对方是离开了，还是收敛气机隐藏了下来。
“发现青玄墨麟（部分），是否将其进行补全。”
卫韬向前一步踏出，双脚精准落在每处节点，手中印诀随之不停变幻，同时天人交感显化观想图卷真意，只试了一次便顺利进入到罅隙深处。
男子想到这里，顿时遍体生寒，头皮发麻，连酒袋也不敢去找，强自控制着因为恐惧而僵硬无力的身体，就要开门跳车而逃。
现在可是白天，外面还有太阳照耀，因此虽然有着遮风保暖的窗帘遮挡光芒，车厢内也不至于如此黑暗才对。
他陷入思索回忆，慢慢说着，“此事我当年也只是从符太常那里听到过些许消息，而且他对此也知晓不多，所以只是有些一鳞半爪的印象而已。
接过观想图录和菱形钥匙，他不由得微微有些愣神。
她收回看向前方城墙的目光，一点点转头望了过来。
所以说，在齐州府城内外，或许有吾等北荒的上师停留此地？”
所以我并没有什么遗言，只希望两位上师能在这里将我打死，也算是给了我一个真正的解脱。”
她说着便站起身来，“行了，看你的样子肯定是有事要和道主商议，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这个女人，她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竟然还能活着？
丝丝缕缕的青黑气息便是从中渗出，沿着罅隙如水向外流淌涌动，直至进入到谷底融入夜幕。
一处已经是半废弃的小道上，出现了并肩而行的两道身影。
直行穿过数个路口，从主道转入稍窄一些的长街，马车最终在一座还算气派的宅院前停了下来。
在他骤然收缩到极致的瞳孔之中，显现出一个穿着青灰长袍，木然端坐不动的身影。
“还有，这里的青雾竟然已经如此浓郁，几乎快要到了有如实质，凝雾成水的程度。”
“弟子主要是怕这里也有山门布置的阵法，万一给砸破了岂不是坏了大事。”
一个年纪三十许的男子掀开侧帘，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满面笑容打着招呼，“外面天寒地冻，如果姑娘不嫌弃的话，可以上车来避风同行。”
“老师慢走。”
余婆婆坐在唯一的石凳上，对着棋盘残局皱眉不语。
卫韬点头表示理解，毕竟如果随便哪个宗师都能进入，元一道祖师布置的阵法也就失去了应有的意义。
你以为就凭自己一个人，会是我们两个的对手？”
卫韬站在原地不动。
不仅如此，她甚至能站在这里，还能开口和他们说话，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宁玄真凝神静听，不时就其中某个地方详细询问。
卫韬将菱形钥匙置于掌心，默默有些出神。
变成了卫韬侧耳倾听，宁玄真在说，声音在夜幕下缓缓流淌，环绕于观云台上。
“发现青玄墨鳞（部分），是否将其进行吸收。”
余婆婆一摆手，“还是那句话，小韬什么都不用管，安心在家里等着就是。”
他准备找出酒袋喝上一口压惊，刚刚伸手却又猛地愣住。
在一道通往不同方向的三岔路口，冰婺忽然停了下来。
甚至让她都闻之心动，生出了少许的清新怡人的感觉。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一道惊雷在道旁轰然炸响。
“玄感境界之上的南周武者，想要获得大梵生天的认同殊为不易，尤其想要接受围绕荒辰殿下所凝聚的灵意，几乎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他磕磕绊绊，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连一个字都无法吐出口来。
瞬间形成席卷一切的黑暗风暴，朝着荒野深处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目光中看到难以置信的讶然。
“进展不大，又到底有多大……”
盏茶时间后，他又折返回来，手上拿着一枚青黑颜色，似金非金又似玉非玉的菱形钥匙，还有一幅卷好的画轴。
“我的名字叫做青羽，你们也可以叫我青鱼，算是被男主人邀请来的客人。”
“竟然是如此浓郁的梵天灵意。”
原本想说的话猛然咽下，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魂一般，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塑。
卫韬点点头，“回道主的话，弟子都记住了。”
“刚刚好像看到了老爷的马车。”
余婆婆抬起头来，“我刚刚正和宁师弟商量，年前便下山去一趟府城，一来见见小韬的父母，二来也是坐下来说一说你们两个的事情。”
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做梦，还是醒着，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她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充满死气的眸子闪过些许诧异神色，“竟然还是两个阳极大宗师，看来我心血来潮出了府城，还真的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想到此处，她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看上去却显得无比狰狞，“活着痛苦无比，也没有任何意义，但想死却又无法死去。
她就在她们刚刚呆着的小亭内坐下，从盘内拿起一块点心，想了想又掰成两半，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品味，许久后才合着茶水将之吞服下去。
或许是因为距离较远的原因，她此时再去感知探寻，已经无法找到梵天灵意留下的蛛丝马迹。
“你，你，你到底是人是……”
她的语速不快，说话声音也不算大，但听上去却犹如鬼哭，层层叠叠回荡在男子耳边，顿时将他的焦虑恐惧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点。
随便换成另外一个人，哪怕是达到阳极灵境的大宗师，被这种程度的死气入体，也几乎不可能活得下去。
“小韬就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先进去拿两样东西。”
“我们是追上去，还是直接回城？”
“你是……”
马车还在缓缓前行，赶车的亲随一路沉寂无声，浑然不顾后面主家的尸体都已经变得僵硬。
冰婺面无表情说着，“你还有一点时间，可以说出自己的遗言。”
感到不适的时候一定不要继续向内深入，不然一旦被灰雾邪气侵蚀太深，后果将不堪设想。”
“下面我教你开门的方法，小韬仔细看，不要弄错了步骤。”
“你说要带我进城，所以我就上车了。”
城门处，守卫的甲士见到车厢上的标记，再看一眼车夫那张熟悉的面孔，便毫无阻拦当即放行，连排队也不用去做，便直接进入到了府城之中。
有着幽玄诡丝的存在，他只用了很短时间便将图卷真意观想完毕，然后开始学习入阵的步法和印诀。
青麟山，观云台。
还有香炉内点燃的熏香，散发着能够让人清心凝神的淡淡味道。
“还有那个白衣白袍，没有头发的女子，或许就是玄蜃族的武者。”
“你和小灀的事情啊。”
卫韬躬身行礼，目送宁玄真飘然远去，许久后才缓缓直起身体。
“哦，好的，马上……还请您稍稍等待片刻，我们这就去为您准备休息的客房。”
在风尊者和冰婺眼中，天空仿佛突然黑了下来。
“老爷，老爷？”
风尊者和冰婺陡然色变。
驾车的亲随压低声音，轻轻呼唤了两句。
他飘然下落，口中还在说着，耳畔忽然风声呼啸，呜呜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