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奇怪的,因为他只是一颗不能说话的蛋。
他看到妈妈把他放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血池旁边,又坐了很久。
“以后我应该是回不来了,”他听到妈妈这样说,“以后若是真能化成人形,就去外面四处走走,到南疆去看看,如果不能……那就算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贺灾很着急,他有些不明白妈妈的意思,为什么突然不要他了,为什么突然就要走了。
他看到贺咎木站起身,脚下没有停留,头也不回地向石门走去。
他努力翻出血池,咕噜着向他滚去。
“嗡——”
门重重合上。
他滚到石门边,轻轻靠了靠石门,是硬的,没有妈妈的温度与指尖的柔软。
贺灾又撞了撞门,纹丝不动。
“以后你就叫,灾,吧。”
寂静的门内,孤零零的蛋壳滚回到了血池里。
良久,门内才传来一声微不足道的声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妈妈……”
“我化成人形后,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你,”贺灾说道,“你不要我没关系,我会永远跟着你,保护你,这是我出生的意义。”
“可事与愿违,”他闭了闭眼,“你不在了。”
“我只抢回来了一点你的魂魄,将他们养在玉中,”贺灾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处,“养在这里。”
贺咎木不知道说些什么。
贺灾也不需要他表态,这些事对他来说其实只是理所应当,他本身是完全没感觉到辛苦。
他不觉得负担,只觉得心疼。
“你的身体已经被毁掉了,于是我帮你又重造了一具,造好后,我就带你来到了这里,将那魂魄放进了身体里养着,然后便等。”
等一个人回来。
等他能再次回到那人身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了,贺咎木想,这个地方儿他只在混元时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时提过,应该就是那时候被贺灾给听去了。
“你重造了我的身体?”贺咎木轻轻抽回手,抓住了重点,他问,“是怎么重造的。”
他其实也是知道的,魔蛋与他血脉相连,魔蛋成型后更是长生不老,愈合能力强悍,几乎是不死之身。
只要有足够数量同血脉的骨头,只要有足够的血液。
贺咎木不愿再想。
“算了,我知道了,”他摆摆手。
贺灾点点头,道:“当务之急是找你剩下的魂魄,你魂魄不稳,这样长久下去只会日益衰败,恐怕连凡人正常年岁也到达不了。”
“我已经感应过了,”贺咎木侧过身去,望向窗外,“其中一缕在皇宫。”
冤家路窄啊。
“皇宫?”贺灾皱起眉,他听过贺咎木絮叨过皇宫那边的事,大多都不太好,所以他也没什么好印象,“怎么会在那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见贺咎木脸色不大好,有些担心:“我可以自己去找,皇宫险峻,你如今又是刚刚醒来,”
“不,不用,”贺咎木笑了笑,戾气徒生,他对皇宫没有任何畏惧,只有厌恶,“楚家人……还真是一脉相承的恶心。”
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取回魂魄不能耽搁太久。
贺咎木走了几步,坐回到那张木榻上,仅仅是谈论这么一会儿,他就已经有了筋疲力尽的迹象。
这种感觉还真是——操蛋。
“我们明天就出发。”贺咎木道。
“好,”贺灾应到,他向来不会拒绝贺咎木的任何要求,他走上前,抵住贺咎木的肩膀,将人按在了榻子上,“妈妈,休息会儿吧,你的身体需要休息的。”
“……嗯。”这种感觉怎么着怎么都别扭,贺咎木狠狠地闭上眼睛,他上辈子直到死前都是生龙活虎的,哪有如今这样仿佛风一吹就要死三回的模样。
“明天就会好多了的妈妈,今天只是因为身体长久都未行动导致的,明天会好很多的。”
“闭嘴,”贺咎木感觉到身后的体温,回头瞥了一眼,正好能看到贺灾的薄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贺咎木对于他比自己高半头还要一起睡的行为表示十分不理解,但是也不好赶他下去,只得转过去,强迫自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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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自尽的前几年。
他那个时候更加疯癫,再加上嗜酒,在混元里几乎没几天是清醒日子。
那段时日,陆揽夕不知道也是抽什么了疯,跑到了他这里,因为什么打起来的贺咎木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二人拔刀相见,一路打到了床上。
他的五感已经开始衰退,缺德劲儿却丝毫未减,在床上的时候突然发难,一刀捅向了陆揽夕的脖子。
没能扎个对穿,会划了道极深的口子。
鲜血从伤口中流出,大部分却都滴在了贺咎木的脸上,颈脖锁骨上。
陆揽夕没关伤口,仅是下半身操得更厉害了,上半身却也被他抱得死紧。
陆揽夕的血流进贺咎木的口腔,他咂巴了一下,居然是甜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个神奇的发现不知道哪儿戳到了他的笑点,他断断续续笑的同时,还胡搅蛮缠着。
贺咎木记得自己是说:“小师兄,你把我弄流血了,好疼啊。”
陆揽夕顿了顿,随后将他抱得更紧了。
他说了些什么话,贺咎木没听清。
但他知道,他的声音是颤抖的。
直至很多很多年后,贺咎木才回想起来那三个字究竟是什么。
陆揽夕侧颈的伤口已经愈合,低下头,一只手仿佛很珍重一般捧着他的脸,两人的鼻尖摩挲着鼻尖,另一只手十指相扣——活像一对夫妻。
但贺咎木知道,他俩不仅不是夫妻,还都恨不得让对方早点死掉。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夫妻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马车缓慢行驶,贺咎木身着一身黑色劲装,腰坠银链,他的气色果然比昨天好了不少,最起码已经有了砍人的劲儿。
“当今皇位坐的还是姓楚的?”贺咎木漫不经心地擦着剑,他当年的两把配剑在自己死后都丢了,剑灵他也感知不到,估计是被焚毁了,现在只能用贺灾给他的。
“是,”贺灾侧过脸,掀起帘子看了眼窗外,他们的马车走了将近一天才到了皇都,已是深夜,然而街上任然是人山人海,甚至能看见不少朝中大臣或是皇族旁系,“已经到了。”
“一群废物,”贺咎木同他一起看向窗外,不屑地撇了撇嘴,“姓楚的除了楚滴星就剩下一个开裆裤的小屁孩,就这样了居然还不反,还真是在朝廷当狗当上瘾了。”
贺咎木想到这里,又带上了几分幸灾乐祸,一心坏水跟烧开了似的往外头冒,他们原定计划是等深夜再潜入皇宫,但他忽然不想再等了。
贺咎木未等马车停下直接掀开了车帘,在贺灾诧异的目光中一跃而下,还未等脚沾地便被一同跳下来的贺灾扶住了腰身。
贺灾被他吓了一跳,“母亲?”
贺咎木毫无悔过之心,往他胳膊上一拍,眉飞色舞,喜气洋洋,“走!带你去看老白菜们给小皇帝穿开裆裤!”
贺灾:……
开裆裤是看不成了。
在贺灾的极力阻止下,贺咎木最后还是没能看成皇帝的开裆裤是不是镶了金子或者宝石,回归了最初的目的,顺着灵气去找自己碎成了八瓣的魂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贺咎木闭着眼,指尖凝聚成如丝如绸的灵力,丛蛇般蜿蜒而去,钻到了皇宫深处。
“找到了。”贺咎木睁开眼睛,一双极深的瞳孔被皇宫的烛火染上了几丝暖光,皇宫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到处都是酸腐的气息。
他不说话了,只冷着脸盯着皇宫一角院子里的那一颗不起眼,甚至有些光秃秃的桃树。
察觉到贺灾的视线,贺咎木如梦初醒,一拂衣袖,转身道“……走吧。”
“好。”贺灾看着贺咎木的背影,眼底闪过不悦和烦躁,在贺咎木面前一直保持的呆木模样瞬间消失。
——如果不是贺咎木不允许,他现在就想去砍了那颗桃花树,顺便弄死了那个姓楚的。
他们沿着皇宫,一路深入,最后锁定在了一处格外偏僻清净的院子。
这院子周边只有一个也穷得叮当响的冷院,两个院子在这儿相依为命,像难兄难弟。
“那是我的院子,”贺咎木突然开口道,语气平淡,“我十二岁入京城做质子,在这儿一待,就是三年。”
这两处院子的大门上落漫了灰,看样子已经荒废许久了,贺咎木推开右边的那个院子的大门,大门发出陈旧的吱呀声,随时都有着要倒了的感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贺咎木笑得十分开心,走了进去,“我来这儿住三年,天天都担心这个门一不留神给自己拍死。
“结果一百多年过去了,”贺咎木一边打量着院内不曾被改变的模样,一边叹了口气,“它反而比我活的久。”
贺灾静静地听着他讲话,他其实很喜欢听贺咎木说话,对于还是颗蛋的他来说,贺咎木陪在他身边,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是莫大的幸福,这是一种享受。
可贺咎木同贺灾讲话也是有限的,他不可能把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事儿都跟一颗蛋讲一遍。
如今再次听到贺咎木将幼年时的经历,他却有些——开心不起来。
贺咎木的童年与他毫不相干,他的童年有另外一些很重要的人,很深刻的事。
贺咎木的未来还会有他,但是不管他怎么努力,贺咎木的过去都不会再有他的痕迹了。
这让贺灾有一种挫败感,甚至达到顶峰时,形成了一种不明不白的不安和焦躁。
贺咎木依然在叽叽喳喳地说着。
“母亲,”贺灾突然开口,轻而易举打断了他的话头,贺咎木微微有些诧异,这是贺灾第一次打断他说话,“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话音未落,风向骤变。
贺灾瞳孔轻颤,反手护住贺咎木,“母亲小心!”
他抽出银刀,与那人的武器碰撞,发出尖锐刺耳的爆鸣,火花四射,贺灾抬眼,瞪上了一双同样愤怒,暗流涌动的眼眸。
“终于滚出来了,”贺咎木脸上笑容一收,眨眼间便出现在了那人身后,一剑刺出,直接抵在了那人侧颈,他歪了歪头,轻蔑地叹了口气,“我絮絮叨叨怀念那么久咱们童年的美好回忆,师弟这么久才出来,可真让师兄伤心啊。”
他来到皇宫便已经猜到了魂魄多半是在谁那儿,不枉他演戏演了这么老半天,总算是没对牛弹琴。
楚滴星仿佛没感觉到脖子上近在咫尺的威胁,手上一震便和贺灾分开,后退了几步,反而离得要取他性命的贺咎木更近了。
“你还有脸回来?”楚滴星背对着贺咎木,肩背绷紧成一张蓄势待发的弓,他咬牙切齿道,“你怎么敢的带人回来。”
“说笑了,”贺咎木兴致勃勃地盯着他,“我有什么不敢的,我连将一个人扒皮抽筋都敢,又凭什么害怕一个废了的皇族。”
贺咎木向来了解如何激怒楚滴星。
果不其然,楚滴星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他猛地转过身,伸手就要掐住他的颈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贺灾丝毫未有犹豫地砍了过来,再次挡在了贺咎木面前,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阴森可怖:“把你的手里他远点。”
贺咎木笑呵呵地收了剑,他刚才并非是真想杀了楚滴星——好吧,或许也有一点是真的想杀了他。
“师弟,”贺咎木毫不畏惧地直视楚滴星怒火中烧的瞳孔,笑呵呵地道,“莫要生气,我就是来找样东西,找完就走,师兄弟一场,这般煞气冲冲地做什么。”
“东西?”楚滴星本是面容姣好,此时却变得有些狰狞,恶狠狠地瞪着贺咎木,牙齿被自己要得发出声音,“你倒不如先说说从哪儿又找了个姘头,带着姘头来我这里,怎么?一个人操你不够?”
贺咎木一挑眉,没有一点愤怒的模样,反而带上了一些玩味的笑容,但还未等他开口,一旁的贺灾先爆发了。
“放肆!”贺灾从进皇宫就压抑着怒火,此时是彻底动了怒,黑刀裹着黑烟般的诡异灵气,砍下去如阴兵掠过,所经之处寸草不生,将楚滴星的那把折扇硬生生压了一筹,他一字一顿地狠声道,“你也配说他?”
楚滴星见他这幅模样简直是直接坐实了自己内心的想法,顿时也有些失控,手上的金色的灵力瞬间喷涌而出,海啸般翻涌上岸,“你又算什么东西?我们说话没你插嘴的份儿!滚开!”
一把宛如琉璃的利剑出现在贺灾背后,金光一震便瞬间化作十几余柄,皆指向贺灾身影,破开冷风。
“年轻人火气真大,”贺咎木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拂袖,黑红交错的灵气化作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那金剑进入网中,瞬间就被溶解了,只剩下一把本体,被缠绕得动弹不得,重重地坠到了地上,嗡嗡作响。
血雾翻腾,就在二人征愣时,贺咎木忽然出现在楚滴星身侧,伸手摸向了他的腰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
楚滴星许久不曾见到贺咎木……准确的说,他根本不知道贺咎木又活过来了。
贺咎木在他面前死得真真切切,魂飞魄散,尸骨无存,楚滴星发了疯似的抢,才抢回来那么一片魂魄。
那魂魄透明得几乎不见,随时都要消散,脆弱得不行。
就一片魂魄,根本成不了什么事的,反而更加应证了那人已经死得彻底,没有任何投机取巧。
楚滴星,楚滴星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干什么,他的仇人死得凄惨,他应该杀之后快,应该同天下共喜,应该对已经死去的那些人都认不全的亲室报喜……
有很多个应该等着他去做,可偏偏不应该有——温养一片残破不堪的魂魄的行为。
“多谢了,”贺咎木撩起眼皮,看了楚滴星一眼,他找到了放着自己魂魄的小储物袋,多少是要再装模作样一下的,但很明显讨好得十分虚假,一点也不真切
他说,“师弟,久别重逢……师兄其实是很想你的。”
楚滴星的呼吸一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放屁。
他这样想着,不动如山面容的一角却被狠狠敲碎,心脏被刺痛,难忍的疼痛让手上的劲倏然一松。
那黑雾打进他的身体,让他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口中血腥味泛起。
他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应当是,真的疯了。
他竟然因为这句虚假而不能再虚假的话,而动了恻隐之心。
楚滴星听见二人离开的声音,从始至终都未再抬头。
夜深人静,这个院子又恢复了凄凉萧瑟的模样。
楚滴星微微抬头,恍惚间,好像看见了自己从左院一路跑到右院,彭彭彭地敲门,见贺咎木不搭理自己,就跟只猴子似的爬上院墙,沾了一身的灰,却还得意洋洋地凑到躺在桃花树下,贺咎木身边。
“你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我在睡觉啊傻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你明明在看话本。”
楚滴星卸了力气,靠在墙边,疲惫地,再次闭上了眼睛。
“……小孩子话那么,以后容易挨打。”
“你只比我大两岁!”
“大一岁也是大,小屁孩。”
生机勃勃的桃花树被风吹过,摇了摇茂盛的枝叶,落下了几片清香的花瓣,落在了那个少年细腻的手心。
“这个桃花能吃吗?”
“太子殿下,这话让你爹听了,他明天就能把你当桃花树给栽了。”
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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