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以为,一国兴盛靠的什么?”易灵殊等她平静下来,淡淡问道。
紫治不知其意,问题又太大,就没有回答。
“国主贤明,臣子能干,官吏廉洁,人民富足,军队强劲,天下大治,这样的国家想不兴盛也难。”易灵殊慢慢说道:“君王昏聩,臣下昏庸,官吏贪腐,人民苦怨,军纪涣散,怨声载道,这样的国家不衰败也不可能。”
紫治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易灵殊在指责她是后者?
“陛下算是勤勉爱民之主,这样的事情更应该慎重。当初我们与突图订立盟约,是否要因为茅吉的介入而废弃?”
紫治呼出一口气。她之前都没提到这个事情,是因为心里已经有了考量。如果争取到茅吉,突图可以放弃。何况帮助突图,她也力远弗及。
“信则立的道理,陛下应该深有体会。为眼前一时利益放弃长远规划,是为不智之举;突图为履行承诺,在大灾之年仍然强攻大至,而我国却与其敌国联姻,是为不义;以帝卿和亲换取虚假信义,置国家于危及之中,是为不仁。”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鸟。明天,哦,不,已经是2点多了?是今天不更了。
无力的摇着洗脸毛巾:留言,留言就是力量。
我邪恶的小心思,不能让男滴都好过,紫炎和琪亚必须要悲剧一个!亲们自己选吧。
鸿雁
“爱卿言重了。朕所作所为,全是为了紫湛今后。”紫治脸色阴郁起来。
“就是为了紫湛,为了你的统治,才要多方衡量。从古至今,从来没听过哪个国家靠和亲成为强国霸主,只有被牺牲的可怜男子埋没于尘烟当中,徒惹后人讥笑。国亦如家,哪个大家士族是靠嫁子兴盛的?只有小户人家送儿攀附权贵,又能得到多少实惠?得到了又能维持多长时间?皇家无亲情,何况是姻亲?”易灵殊的声音幽幽,在肃静的书房有种直达内心的冷静。
“国家之间只有共同的利益,地位是靠实力来确定的。富强兴盛就有资格指点江山,积贫积弱就只能任人宰割,联姻不过是个形式,是个比国书盟约更醒目的契约,面子上好看而已,更何况随着形势变动,联姻能阻碍什么?能改变什么?”
紫治心中仿佛被扎了一下,从喜悦中重重跌落回现实。这样一针见血的话,她只从母皇处听到过。多年来,所有的算计谋划都掩藏在仁义礼信之后,那些道德文章像块遮羞布,把人人都知道的内幕盖起来。
真实,就是力量。
“陛下再考虑一下吧。我不是反对联姻,是反对这种不对等的联姻。今天夜里我要去茅吉,希望陛下在我回来之前,先不要轻易决定。”
“去茅吉?那么远,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很快,快的出乎你的想象。”易灵殊笑了,冷冷的眼睛和微挑的唇角,在烛火的照射下有些邪魅。
一个半月前,琪亚正式答应了茅吉的求婚。
他不能不答应。草原上因为天灾人祸死去的人太多了,活下来的也苦苦挣扎在草料贫乏,牛羊大损的灾难中。这样的情况下,病患多了起来,突图本来就缺医少药,病倒的人缺乏治疗,更是人口锐减。
就连阿山也病倒了,他本来有了年纪,又长年操劳,平时不觉得怎样,一旦病倒就迅速加重,没几天就陷入了昏迷,经常连人也认不清了。
百塔尔刚出生的孩子,也因为父亲营养不够,喝不足奶水而啼哭。起初是有力的嚎啕大哭,后来越来越弱,已经变成了小猫样的嘤嘤哭泣。
琪亚还知道,和拓令渺面临的难题不只这些,还有蔑尔起的扰境试探。这个隔了一座雪山的国家,幅员辽阔,国力很强,尤其冶锻工艺高超,制造的刀剑硬度和锋利度都比突图强。
她们有两条路到突图,一条是绕过雪山,穿过沙化盐碱地,一条是翻越雪山。或许还有其它的秘密路线。蔑尔起国土虽广,有些地方人却不能生存,倒有不少铁矿石、宝石。
蔑尔起想侵占突图草原很久了,但突图人强悍,多次不能得逞,所以这些年保持了平静。但这平静被突图的灾难打破,死水微澜,沉渣泛起,她们已经开始小股的骚扰试探。
而大至,在上次的反击中重创了突图,这样的情况下,琪亚怎能不忧心?他知道母亲整夜睡不着,知道百塔尔悄悄抱着孩子流泪,那是他的妹妹,可汗的嫡长女,本来结实的小家伙变的那样瘦弱。
茅吉想娶他吗?能为突图换来救灾的粮食药物,能换来无数草原女儿不再血洒疆场,能为换来母亲的安稳睡眠,能让像阿山一样的老人不再沉疴难起,能让像百塔尔一样父亲不再暗自哭泣......
能换来这么多,做什么都值得,何况是嫁去当太女君。太女君呵,将来的凤后,他会联系突图和茅吉,抵住大至,教训蔑尔起,保护这片草原上的人民。
那个人,他会忘了,会忘了吧 ......
琪亚毅然决然地答应了婚事,匆匆准备就跟着使者赶赴茅吉。草原上没那么多规矩,像紫湛那样婚嫁前各项规程、迎送仪式就要耗费一年半载的风俗,他们根本无法想像。出嫁的男子骑马或是坐牛车到妻家,亲友们热热闹闹的喝场酒就行了。
走的那天早上,琪亚身穿嫁衣去看望阿山,握住他昏睡中的手,没有哭泣;最后抱抱妹妹,拥抱百塔尔,也没有哭泣;拜别母亲,看到她眼角深深的倦纹,仍然没有哭泣。
扬鞭上马,送行的人跟随着,走出了金帐两箭之地时,琪亚停下,跳下马深深眺望草原。
每个出嫁的男儿都要唱送嫁歌,表示依恋亲人,惜别朋友,和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只有那些不愿嫁的才不唱。他走的时候,那平静之中的悲伤,让人们都以为不会唱送嫁歌了。没想到琪亚还是停了下来,唱起了歌:
鸿雁,天空上,队队排成行。
江水长,秋草黄,草原上琴声忧伤。
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
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
鸿雁,飞北方,带上我的思念
歌声远,琴声长,草原上春意暖。
鸿雁,向苍天,天空有多遥远,
酒喝干,再斟满,此去再不回还
(额尔古纳的鸿雁)
他唱的风清云淡,却字字清晰,句句悠扬,尾音轻颤,如同流淌出的无声泪水,带着动人心魄的伤感。起初像缓缓的琴声,后来像寂寥的天空。没有伴奏,风就是他的和声,舒缓的歌声里,心如天地,充满了宁静忧伤。
一遍遍的唱,琪亚张开双臂仰面望天而歌,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此去一别天各一方,失去了亲人的庇护,告别熟悉的草原,千里迢迢去未知的国家,嫁给没有感情的政治联姻对象,或许有一天,在母国和妻国之间发生战争,他的心被撕成两半,人被双方猜忌,最后成为可悲的牺牲品。
但那之前,他是突图的王子,要履行自己的义务,对得起自己的部族,对得起养育自己的草原。
曾经的少年长大了,懂得责任和感情了,却是以这样残酷的方式。
和拓令渺已经听不下去,起身回帐。部族男女们,远远围着她们的明珠,静静听着他歌唱,许多人也流了泪。没有抽噎声,今天是送行的好日子,是最受大家宠爱的王子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