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瑞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个临死前叫自己‘骗子’的小家伙,心一横也不再看他被拖了下去,尽管那面颊却也似曾相识。
这辈子我不愿再背负任何与他无关的恩怨情长,我苏瑞卿今生若欠下你什么不义,只愿老天开眼,还你下辈子的清净安逸,剩下的就冲我一人来过,怪就怪我心存私念,而你是个孩子却心似海深,倘若这都是因为我,我也愿独自尝尽现世报应,莫要再怪他,等我也下去了,苏瑞卿任凭你处置。
苏瑞卿被带到了监牢里面的最深处,除了两寸见方的小天窗只剩白墙,那里面阴暗潮湿,苏瑞卿被扔了进去,腿上在进来前被胡乱撒了些药粉,现下火辣辣的疼。
“本分点!别让我们作难!”狱吏狠狠说了两句,就离开了,苏瑞卿挪到墙边坐下,把腿搁到发了霉的草垫子上。
那人应该应该平安离开了,想到这里腿上也不是那么火辣了,于公如果因为他湘国失去国君他苏瑞卿又怎能对得起天下苍生,于私若因了他害得孟影潇也尝受这般牢狱之苦丢了上位之尊,他又怎能对得起自己的心。
“快走…。。”不知不觉苏瑞卿睡了过去,嘴里却还喃喃念叨着,隆冬将至,狱中又湿又冷,苏瑞卿确实太累,竟也睡得沉,只是不时瑟缩难受。
“是苏大哥吗?苏大哥?”
一个温沉的女人的声音响起,像银铃一样,是谁?苏瑞卿听见后渐渐睁开眼,动了动才豁然反应过来双脚已经站不起来,而小窗外早已漆黑一片。
“谁?”苏瑞卿警觉起来。
“是我啊!苏大哥!我是小梅!”听见苏瑞卿的声音,那声音激动了起来,拍打着栏杆。
苏瑞卿揉了揉眼,借着几缕月光终于看清了栏杆外那人面目,竟是个面貌灵巧的女子,她衣着朴素却洁净整齐,脑后盘了一个凤尾发髻,显然已经嫁做人妇,她有着两个很深的酒窝该是很爱笑的,可现下她却眼中含泪。
“小梅?”苏瑞卿咀嚼着这个名字良久,但终因腿上钻心的疼痛放弃了对于记忆的追寻。
“苏大哥,你受苦了…。”一听见苏瑞卿开口那女子便泪如雨下,时过境迁,竟早已物是人非。熟人相见明明话语万千竟一时全部无语凝噎,小梅抽抽搭搭的把一个框子塞了进去,里面有饭菜还有几瓶药。
“你我萍水相逢,在下怎好意思连累姑娘,苏某万不能…。。”
话还没说完那女子又泣不成声了起来。
“我家男人说你记忆尽失,我原不信,竟是真的…。。”
“你我相识?”
“岂止相识,你我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自上次生了变故,你家便被查封了。”那女子抹了把泪,顿了顿又兀自说着,“都怨我,不该引贼人进到苏大哥家,我一直为此寝食难安,倒是那次我晕倒在地,被静亲王府后来赶来的幕僚救了,那人为我开脱才使我一家免于遭难,爹爹见他是宅心仁厚之人便将我许给他报恩,他是个好人……。。要不现下我也见不着苏大哥…。。”说到这里那女子表情倒也释然了许多。
“你深夜独自来不要紧么?”
“我男人与王府的人相熟,个把时间还是有的,我就是来看看苏大哥你,送点吃的,这是两套衣服,牢里湿冷,你还有伤,别落下病根。”
“多谢姑娘!”
苏瑞卿不住道谢,又弄得那女子一脸梨花带雨。
“苏大哥,是妹子对不住你啊…。”
“人各生死有命,是福是难哪是你一女子能左右的,别自责了。”
“苏大哥尽且放心,我让我家男人去跟王爷…。。”
“千万别!”苏瑞卿赶紧制止,苦笑几下,心道我何德何能,总遇贵人,可现下这情景只怕会不停连累别人。
“别让你丈夫作难,我是待罪之身,你家王爷有主张,是生是死我决不皱眉,但若连累你们些个无辜之人,我就是做了鬼也良心难安。”
“苏大哥…。。”
那女子似是还想说什么,外边响起了敲门声,那女子瞟了一眼外边,赶紧站了起来。
“苏大哥,今日我先走了,我还会再来的,有什么要的尽管道与我,我且带给你。”
“谢姑娘…”
那女子提起餐盒,把衣服塞进狱中便匆匆离开了,苏瑞卿拿过一件棉衣,将它盖在冰冷麻木的双腿上,小窗外月色凉如水,不知是哪里传来了谁家母亲哄儿入睡的歌声。
‘花儿红夭夭,雪花儿满天飘,妈妈给儿做棉袄,可嫌棉花少…。。’
苏瑞卿也跟着轻哼出声,这市井儿歌印象里倒还记得顺口真切,没哼两声睡意就来了,抱着棉衣倒真暖和了很多。
‘做好花袄身上套,儿在怀里笑。’
七十四
“这是我做的糯米饼,你尝尝,你以前就爱吃这口。”
小梅笑嘻嘻的把食盒递了进去,这次还带了些酒水。弄得苏瑞卿很是不好意思。
“这样会不会为难你们?”苏瑞卿不安地问道。
“不会的。”小梅喜滋滋瞅了眼监牢外边,“我男人跟这些狱吏说的上话,你放心好了,倒是大哥你,自己注意身体!”
“我杀了大绥的王亲国戚,必然不得善终。”
“苏大哥为人妹子我清楚,断不是那人的错,你怎会罔杀无辜。”
“可他终究是个孩子,况且似是我失忆前有诺于他……我…。”
“苏大哥终究是个软心肠,这个倒没变。”
“软弱只会拖累他人…。。”
“苏大哥快莫要多想!好好先养伤才是,这样你心上人才不会担心!”
“我都已经朝不保夕,能过一天是一天,只是……”
“苏大哥的口气像是想媳妇儿了。”小梅仍旧不改往日的调皮劲,言语间调侃不已,苏瑞卿把自己跟孟影潇的事情告诉了她,只是失忆前的事情确实零碎,苏瑞卿只避重就轻的讲,小梅倒也没说什么。
苏瑞卿往栏杆上一靠,苦笑几下,看着那一见方小窗投下来的月光。
“是想,想死前再见他一面,我还有话没跟他说完…。”
“呸呸呸,瞎说什么!苏大哥吉人天相,死不死的莫挂嘴边!”
苏瑞卿刚想说什么,窗外又传来了那首歌谣,每个月夜之下都会幽幽飘来,声音很轻,若不是苏瑞卿整夜整日静候在这黑暗的牢笼中恐怕也听不真切,那是哪家的母亲。
‘花儿红夭夭,雪花儿满天飘,妈妈给儿做棉袄,可嫌棉花少…。。’
苏瑞卿跟着轻哼出来,仿佛那些言语自然就能流溢出来。
“想不到苏大哥也会些个民俗儿歌。”自幼就知道苏瑞卿学富五车,身怀经世之才,到忘记了他其实也是黎民百姓中的一个,沧海一粟中的一枚。
“不知道,自己就跟天生会哼一样,大概是以前听过吧。”
“难能你失忆了还记得,真无情,记得这曲子,却记不得你妹子我!”
苏瑞卿看小梅似乎真是有点小怒,赶紧闭嘴赔不是。
“不敢不敢,我实在是…。我…。。”不知该怎么说好。
“那就给妹子我唱完这首歌儿,我在府里也老听,约莫是马儿妈唱的,这女人挺可怜,以前是个宫女,不知怎么被赶到王爷府里喂马来了,十八年竟没出过马棚。”小梅啧啧两声表示了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同情,人世无常,更不要说皇宫那种地方。
“成,就当我赔罪了。”瞟了眼小窗外的月光,那人的音容笑貌登时浮现在了眼前,苏瑞卿甚至能感受到腰间细碎的温暖和背上隐隐的抓痛。
那媚眼如丝的波光里总流淌着别扭和不满,嘴也毒辣,但这些看在苏瑞卿眼里倒成了撒娇,他就爱他在别人面前冷冽如霜,残暴霸气,在自己面前欲拒还迎。
闭上眼,轻哼出来,监牢的隔音相当好,苏瑞卿的轻哼飘出了那一见方小窗直奔明月。
七十五
孟影潇看着手里从湘国国都的密函,却是一副心不在焉,韩茂差人送来的燕窝被搁置在一边,从一早上到现在动都未动,新来的小厮手笨打碎了一个花瓶,本以为孟影潇会重杖责罚,谁知孟影潇只是挥了挥手。
韩茂担心皇上龙体,几番劝说孟影潇回国,却不料这才真触怒了龙颜,剩下的几个花瓶全是为了扔跑韩茂打碎的。
“你究竟是为何……。。”捏着手心里的耳钉,孟影潇只觉得钻心的酸涩涌了上来,那人跪到刀刃上时自己的心都跟着刺上去了,他难道不知道若他命陨绥国他定会让这绥国,让这天下生灵涂炭。是为了他的大计,他自然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