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鸣雨回过头来,淡淡地望着关寅。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哥们。”
瞳孔缩了一缩,关寅眯起了眼。宋鸣雨的话仿佛一桶冰水,兜头浇下来,连周围的气温都显得不再那么寒冷。
想要笑,却无法很好的控制面部肌肉,关寅嘴角抽搐着重复道:“你说什么?”
宋鸣雨再次移开视线:“我没把你当过哥们。”
关寅伸手扯过宋鸣雨的衣领,将对方拽到自己面前。宋鸣雨被扯得歪过身子来,失去平衡,只能慌忙伸手撑住椅面。
“你他妈的到底什么意思?”
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夹杂着牙齿间摩擦的咯吱声,听得人背部发毛。
宋鸣雨垂着眼,依旧没有表情:“就是字面的意思。”
“你是说,这么多年来都是我一头热,自作多情以为咱俩是哥们,你他妈只不过是把我当小丑当白痴耍着玩是吧?”
关寅的表情已经扭曲,宋鸣雨越是平静,他就越是愤怒。心底明白不是这么回事,宋鸣雨也许只是在说气话。但光是看到对方与自己对照般相反的冷静,关寅就无法控制住心头沸腾的情绪。
“……没错。”
身体先于头脑反应。
拳头击触面部的钝响,以及指节处的疼痛,让关寅清醒过来。
宋鸣雨坐在地上,用手背碰了碰脸上发起烫来的部位,缓缓站起身来。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宋鸣雨打开了关寅伸过来的手,偏着头的笑容有些诡异:“这下消气了?可以绝交了?”
眼见宋鸣雨转身便要离开,关寅慌忙紧追几步,抓住了对方的手。
宋鸣雨转过来的脸,半边已经通红,微微肿起,表情满是恼怒与不耐:“放手!”
“不放。”
宋鸣雨抬起手臂,想要狠狠甩开。关寅却死死捏着不肯松手,甚至进而抓住了宋鸣雨的手肘,不让他动。
“松开!”
“不松!”
想要用另一只手去扒开对方的手,抬眼看到关寅一脸不愿被抛弃的孩子般的执拗神情,宋鸣雨却突然没了脾气。
“别跟小孩子似的……放手。”
“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放!”
宋鸣雨低下头苦笑起来:“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孩子似的男人如同抓着水中的浮木般,死死捏着自己的手。明明气温如此低,那双手却滚热,手心甚至微微渗着汗水。
其实明白对方想要什么,但是自己却不可能告诉对方真实的原因。隐瞒了十几年的事情,没有理由现在将其暴露出来,尤其是在自己已经决定了断的情况下。
那么该说什么。要说什么,才能让这个死心眼的家伙接受断交呢。
宋鸣雨闷着头,默默思考着。
“不要再说绝交。”
宋鸣雨抬起头来。眼前的男人皱着眉,露着一副弃犬般的可怜神情。
“我就你这么一个兄弟。有什么话你摊开来说,揍我也好骂我也好,就是别说绝交什么的气话。……好不好?”
宋鸣雨眼底泛起热来,轻颤着睫毛低下了头。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才好。要我继续戴着面具,为你的爱情护航吗?……如果是以前,也许还有可能。但现在,在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的情形下……
“……你先放手。”
宋鸣雨的声音软软的,看不清那低着头下的表情,关寅慢慢地松开了手。
当滚热的手指离开皮肤的一刹那,宋鸣雨抬起头后退了一大步。
“对不起,我做不到。”
“为什么?!”
宋鸣雨侧过身去,避开关寅的视线。
“因为我觉得恶心。”
关寅伸出去想要去抓宋鸣雨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其实年初那件事,我也想要不去在意,可就是没办法。”宋鸣雨说着又将头偏过去一些,只露出半边耳廓给关寅,“只要一想到,就会浑身起鸡皮疙瘩恶心得不行。”
“实在是对不起。”
说谎!骗人!这绝对不是真的!!
尽管内心如此大声叫嚣着,关寅却半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宋鸣雨渐渐走远,僵在半空中的指尖隐隐发颤。
当宋鸣雨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时,关寅便宛如脱力一般在花坛边坐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愤,双手不受控制地直颤,怎么也停不下来。关寅懊恼地抬起手环住后颈,深深埋下了头。
满满的悔恨堵塞了胸口,让人喘不过气。要是那天没有喝醉,要是没把宋鸣雨错当成唐惜其,要是唐惜其不老给自己吃闭门羹……越是想就越是容易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去。其实说到底,还不都是自己混账。
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关寅的头埋得更低了些。
多少年了?从还是个小屁孩儿的时候,就一直在一起,两个人总是出去玩得一身泥巴回来,为了这个不知道被大人骂了多少次。等上了小学,又因为放学后老绕远道去疯,不准时回家而被骂。初中隔壁班,高中同班。大学虽不同校却也在一个城市,毕业后又都留了下来。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太久,久到自己都以为是理所当然。
这么久的感情,突然说断就断。
点滴水痕在脚下的水泥地面扩散开来,晕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灰色圆点。三十岁出头的男人,宽厚的肩膀微微抖动着,手指不断抓着脑后碎短的头发,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心里好像被人挖走了一大块,又痛又凉。
没有开灯的厨房里,宋鸣雨站在窗边,垂眼看着坐在花坛边的男人。明明算身材高大,这么看下去却觉得好小一团。有些可怜。
“小雨?怎么还不睡?”
宋鸣雨放下手中的水杯,向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的母亲笑了笑:“喝口水就睡了。”
楼下有摩托车驶过,宋鸣雨看着天花板上的梯形光斑快速移动直至消失。吵人的引擎声渐渐远去,听不到了,却还是没有睡意。眼前都是那个窝在楼下的小小身影。想要起身去看一眼,却又懒得动。要是人已经不在了,故意起床去看的自己不是很傻。万一还在的话……
床头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宋鸣雨一惊,伸手拿过。是短信。
对不起。
宋鸣雨盯着这三个字,直到手机屏幕暗下来。
起身走进厨房,楼下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情不自禁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结束了。
自我折磨了十几年,总算结束了。
早知如此,在当初关寅搂着唐惜其的腰,笑着说他们俩在一起了时,自己就说恶心要绝交的话,该有多好。那样自己就不用揪着心看那两个人你侬我侬,还要演戏装出一副好兄弟的嘴脸。关寅也不用一直介意着自己这个所谓兄弟的眼光,到了现在才受打击。
过了这么多年,事到如今才说恶心,一定伤人不浅。
……该说对不起的是自己。
关寅回到家里时,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几乎两天没睡,加上脑子里盘转的又尽是些烦心事,关寅已经累到只想倒头就睡。
打开门,唐惜其站在屋内,冷着一张脸,一看就是打算兴师问罪的神情。关寅太阳穴一紧,故意低头换鞋,不去看对方的脸。
“你昨天去哪儿了?”
话音里隐含的怪罪意味,让关寅内心无名火起。昨天发短信时没回音,现在这样又算什么意思?这么多些天来自己在家里明明一直被当作空气,一夜未归按理说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心里虽然不痛快,关寅却不想挑起战火。沉声说了句,回老家了一趟,便脱下外套,面朝里和衣窝进了沙发里。
“家里出事了?”
唐惜其话音里的紧张让关寅心情稍微舒缓了一些。
“没。”
“那你回去干嘛?”声音瞬间又冷了下来,唐惜其推了推关寅,“跟你说话呢,——你昨天没睡觉?”
累得连话都不想说,尤其在对方如此咄咄逼人的状况下,就更不想开口。
见关寅含糊地“嗯”了一声就没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