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着头,默不作声。
康熙唤了李德全:“这粥都撤了吧。把赐到“苒心阁”的粥给唤回来,添加到其他宫里,别让这丫头给我倒了。叫御膳房另熬清淡的给她送去。”
我忙起身谢恩:“谢皇上体恤。”
“你这丫头。”康熙嗔道。
早朝时间到了,康熙带着阿哥们上了朝堂。
我独自步出暖阁,雪渐渐大了,地上开始积雪。摊开手,雪花肆意奔放地从空中缓缓落下,在手心里慢慢绽放,消融。握起手,一片荒芜,可曾有的美丽却深深印在了掌心,雪水顺着掌纹浸透,一点一滴,缠绵不绝。
兜兜转转,竟是在良妃的寝宫前停了下来。
正踟躇着该不该进去,锦秋姑姑出来了:“格格吉祥。您可来了,娘娘正盼着呢。”
“啊,盼我?”我奇怪地道。人已经被她拉着踏进了宫门。
“可不是,格格好多日子没来了,娘娘老念叨着。格格不来,八阿哥可是一次比一次瘦。”她倏然住口,望着我,“格格责罚,奴才多嘴了。”
“无妨。”我摆着手,犹豫地问道:“姑姑,八爷最近――好吗?”
“八阿哥以往来给娘娘请安,总是有说有笑。最近却是全无笑容,还日渐消瘦。娘娘说一准和格格有关。”她迟疑地看着我,“前儿娘娘吩咐奴才准备熬今天的腊八粥,八阿哥可巧在。说是依格格的性子准用不惯宫里的这些名目,要奴才照着上回给格格送去的那样另熬锅清粥,只消添点红枣桂圆就行。方才奴才就是想去膳房拿了给格格送去的。”
我心里盈满着感动,喉头有丝哽咽。想着暖阁里他的那句“淡中趣独真”不禁痴了。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正屋。
“是锦秋吗?怎么又回来了?”良妃的声音传出。
锦秋扬声应道:“娘娘,欣然格格来了。”
我紧走两步,小宫女掀了门帘。炕上,良妃原本斜倚着的身子坐直了。
“欣然给娘娘请安。”我福下身子。
“快过来,让我瞧瞧。”良妃叫着。
我走到炕边坐下,良妃一把拉过我的手,细细打量着我。“瘦了,这些日子究竟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这样!”
我摇头,无语。慢慢软下身子,趴在良妃的腿上,静静靠着。
“用过腊八粥了吗?锦秋原要给你送去的。”良妃轻拍着我的背,柔柔地问着。
“一早被皇上叫去和阿哥们一起用的。只是乱糟糟的一堆,连粥味都没了。”
良妃笑了,“放心,我这里的是清粥,管保对你口味。”
我猛点着头,“谢谢娘娘。”
“这是胤禩特别关照的。一片心意可全是他的。”良妃强调着。
“嗯。”我应着。
“胤禩小时候第一次喝腊八粥时也和你一个样。料实在太多,他当时就嚷嚷着要吐,嫌太腻。可是宫里这规矩哪能随他,多少双眼睛看着,皇上赐的粥,谁敢?还记得他瞪大着眼睛,皱着眉一口口下咽的样子。所以我总惦记着在腊八亲自熬锅清粥给他,没想到这么些年他倒已经惯了宫中这口味,今天反而在你身上用上了。”
“嗯。”
……
良妃娓娓诉说着胤禩以前的种种,我依旧趴着,用手枕着自己的脸。其实我知道胤禩小时并非良妃带大,而是在大阿哥的母妃惠妃那里长大。可是良妃诉说起来就仿似母子从未分离,一切历历在目。
我答应着,闭上眼,用力感受着这一刻。心里滋出一份苦涩的甜蜜。两个女人说着同一个爱着的男人,虽有点俗,然而更多的是相互的肯定。
“欣然,这些年胤禩强迫自己习惯了很多原本并不喜欢的事物。他被封为贝勒时才17岁,是阿哥中年龄最小的。为了我这个额娘,为了在宫中不被埋没,他是辛苦的,却从不曾有怨。”
眼角有滴泪滑落,落在自己的掌心,和着先前的雪水,印入掌纹。
“欣然,你对于胤禩是不同的。我看得出,你的一颦一笑是牵动他心的。他看你,不是那种想将你据为己有的眼神,而是你好就是他的所有。说得过点,我这额娘看得都嫉妒,都心疼。”
“嗯。”
“好孩子,咱们娘儿俩投缘,连皇上都这么说。替额娘照顾胤禩,成吗?”
我抬头,不知怎么回答,良妃的眼里是期盼,可我怎么都点不下这个头。
“娘娘,我……”
“害羞了?”
“我,……”我一咬牙,“娘娘,欣然不能,八阿哥是孝子,他最需要的是您。”
良妃一脸好笑,“这孩子,这不一样。”
“欣然的意思是,欣……然”我咬着下唇,拼命想着到底该怎么说。
良妃看着我的眼神一点点加深。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和一连串给八阿哥请安的声音。
“准是知道了你在这,赶着来的。”
我紧紧地盯着门帘,一动不动。
一晃眼,胤禩站在了对面,那样迫切地看着我。眼里的痛楚夹杂着狂喜,铺天盖地地翻卷着。
他定了定神,先给良妃请安。良妃借口去准备腊八粥,出了屋子。
两人的视线再次交接,只有彼此。
我起身下炕,一步步地向他走去。不大的屋子,每一步却都仿似踩在自己的心上。不远的距离,却偏偏生出了咫尺天涯的悲哀。
今天的相近,明天的别离。我心中明了,却不愿去想。每一分,都是无悔。
看着他,心里想着:有些话无法对你说,有些事可以为你做,哪怕最终只是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将手交到他伸出的双手中,被他紧紧攥住,力大得让我发疼。也好,恐怕只有这样的痛楚才能够确认对方的存在。我抬头看着他微红的双眼,借着他的手力,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眼:“我的烙印,都快黯淡了,罚你,保护不周。”我嗔道。
“欣然”他开口,那一声唤仿佛来自灵魂深处,被压抑了许久许久。
我飞快地堵上他的嘴,他放开我的手,将我揽入怀中,深深地吻着,把最深的歉意,最浓的相思全部化入这一吻之中。
十几天的未见,象几个世纪般漫长。天香楼的那段,谁也没提。我背靠在他的怀里,他拥着我坐在炕上,静静地看着窗外雪花纷飞。我拿起他的手,细细地看着深深浅浅的掌纹,用指甲沿着生命线一路划下,只想让它长点再长点。
“傻瓜,你想让我成仙变妖啊,这么长。”他笑道。
我仰起头看着他,“你懂?你不想长命百岁吗?”
“生死有命,不过……”他拿起我的手,量着,“你有多长,我就要多长。一分一厘都不准错。”
该死,又要哭了,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的泪腺有这么发达。我摇晃着脑袋,“错了,错了,你比我大,当然要比我长,难道我一百,你也一百啊。”
他眼里的笑意加深,“是的,是的,错了,错了。比你长。”他将我的手合在掌心,“我会守着你,一生一世。再不放开。”
“胤禩,”我看着他。完了,真的哭了。泪眼模糊中,我喃喃低语:“不管我在哪里,我的心永远在这里。”
“欣然,”他叫,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霭。
“我饿了,可不可以喝你为我准备的粥啊。”我打着哈哈。
喝粥的时候胤禩都不肯放开我的手,于是他就成了左撇子,右手与我相握,左手极别扭地舀着勺。
“就这会儿,你还怕欣然飞了不成。”良妃叫着,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们都不作声,只是相视一笑,低头猛吃着。瞧他吃的困难,我索性用自己的勺舀了粥递到他嘴边。他吃惊地看着我,眼里点点笑意飞进,低头,差点将我的手也吞进嘴里。就这样,也不避嫌,你一勺,我一勺,一顿腊八粥简直吃得是波澜壮阔,满桌都是粥粒,怕是佛祖看到了也会红脸。
良妃一直坐着,看着我们,嘴边有笑意,眼里却含着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