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儿,你在担心什么?你我并不是落叶,而是撑着叶子的树。”
我担心的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是这样的话,他又怎么听得进。看着窗外绿荫萦绕,我似是无意识地低喃:“叶落有序。有时不起眼的枯黄反而更容易迎接来年的新生。”
六月,我唤了琳若过来府中赏荷,两人坐在回廊里随意闲聊着。这一阵子,许是因为十三头年曾为太子求过情,现在康熙和太子的之间又是剑拔弩张的,连带对十三也是不冷不热。
“有什么呢?是热是冷,对我来说都是一样过。只是爷自己心里憋屈。”
我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好在琳若是一个剔透的人,越到这样的时候她的那种随遇而安的淡定就越是显现。只要十三好,她便好。既便十三不好,她也会让他好。
相濡以沫,应该就是这样解释的吧。
“嫂嫂,怎么一直没见你带那对琉璃耳坠子?”
我笑笑:“那个,找不到了。可别告诉额娘啊。”
“什么找不到了?”
“八哥”琳若起身,对着我身后行礼。
我回过身子,胤禩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个黑乎乎的东西。
“怎么这么早?”我起身对着他道。
“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了。说什么找不到了?”他放下手中的盒子,“这儿太阳挺大的,为什么不去那边的湖心阁?既赏得到荷花又没得日头。”
“正准备过去呢。”
“诺,这个给你。”胤禩将盒子推到我面前:“八音首饰盒,洋人的玩意儿。”
盒盖打开,有音乐流泻而出。做工还算精巧,可比起现代的那些个,还是差了点。
琳若倒是看着新奇:“这洋人的东西还真是不错。嫂嫂以后就不会找不到首饰了。”
“什么首饰不见了?”胤禩追问道。
“过年时德妃娘娘赏的一对琉璃树叶型的耳坠子,可漂亮了。当时四嫂也看中了,还是四哥后来拿的主意,替四嫂选了玉镯。不过嫂嫂得了宝贝,倒反倒把它弄丢了。”
胤禩看我,我咧嘴笑笑:“就是随手一放,也不记得是哪儿了。琳若,你要是喜欢这个首饰盒,你就拿去吧。”
胤禩向着我一笑:“你啊,就是这样。对了,弟妹要是喜欢就拿去吧。你这个嫂嫂眼界高着呢,这些个洋宝贝早就入不了她眼了。”
我嗔道:“怎么说话呢?琳若还以为是我看不上眼才给她的呢。”
琳若忙叫道:“哪有哪有,怎么会呢?连十三爷都说嫂嫂这里宝贝东西多。那琳若就收下了。”
“行了,你们俩快去湖心阁吧。这盒子我一会儿交给你的丫鬟。”胤禩说着就把我往外推,“这里太阳大,可别一会儿把人给晒晕了。”
“知道了,这么罗嗦。”我嘟哝着往外走。琳若掩嘴轻笑。
晚上安置前,胤禩突然问:“那对耳坠子真找不到了?”
我正对着镜子梳头,闻言,心里一个格达:“恩,找不到了。也没仔细找过,说不定哪天自己又会跑出来。”透过镜子,我看见他翻着书的手停在那里,目光从镜中直视着我。
“倒也是。常常是没想到的反而会突然跳出来。”
我淡淡应了声,继续梳头。
“对了,刚才琳若在,见她喜欢那盒子,我就没说。那是四哥给的,说是补给我们大婚的礼。这东西也算是希罕物了,还偏就你不当个宝贝。”
放下梳子,我转身面对他:“难道你希罕?”
他呆了片刻,看着我,也不作声。
我也柔柔回望着他。不想打破。
良久,两人忽而无声地笑起。只是,谁也没问对方到底在笑什么。
窗外,只有树叶在扑簌作响。
-----------------------------------------
注:古诗里有‘轻衫衬跳脱'句,跳脱即今之腕钏,手镯。古代女性腕上的玉镯常常背负着盟誓的重托。
雁落平沙
,烟笼寒水,故垒鸣笳声断。
青山隐隐,败叶萧萧,天际瞑鸦零乱。
一大早的听见乌鸦叫,总不是什么吉利的事。胤禩随康熙去塞外已经有3个月了。现下已是九月末,应在返途之中。康熙的这次巡幸,只带了三阿哥、胤禩和十四。太子和胤禛都被留在了京城。
原本是要带上我的,可我不巧染了风寒,头又疼得厉害。那段时间,每每都会在午夜痛醒,又不敢扰了身边熟睡的他,常常是睁眼到天明。自己感觉这已经不像是普通风寒引起的头痛,又不想找太医搞出太大的动静,东方墨涵私下给我寻了一名医,却是什么都查不出。在府里还能瞒着胤禩,若是到了大漠,可是断断瞒不了的。所以坚决不肯同往,只说连三哥都没带福晋,人家可是王爷。如今我的第一身份是你的福晋,我不想太过招摇。康熙听了也赞我懂事,于是,我便这样留了下来。
明朗在这段日子里开始研究药膳。所有滋补脑子的食材都被他和东方寻了来,什么芝麻、首乌的乱七八糟一大堆。看他和东方两个那个紧张的样子,让我着实感动,却也增加了心内的忐忑。
“你们干脆天天给我吃猪脑得了,吃得什么都不用想,跟个猪脑似的,或许就不疼了。”
“我说你脑子里成天在想些什么?真想剖开你脑子看看。” 东方寒着脸斥我,“我可没拉下你的分红,和洋人的买卖每次都留着你那份的。”
我笑笑:“急什么,我又没问你要银子,你只管存着就成。对了,还顺利吗?”
“恩,明丽帮了不少忙。那个隆科多还挺管用的,算是一路通畅。”
我看看东方,俊朗的面容上浮着淡淡的笑:“隆科多那份可以多给点,拉他下水就成了,别让他知道太多,你还是少露面的好。明丽那里,你欠的够多了。”
他耸耸肩,莫可奈何的样子:“这世上,谁要欠谁是命定的,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既然欠了,也只能这样了,到了该还的时候自会还去。”他伸手戳我的脑袋:“倒是你,过两天我会去江南,谈丝绸的事。听说那里有个隐世名医,江湖上称扁鹊再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那么大本事。等我去给你抓了来,好好看看你的脑子。”
我喷笑:“你以为去抓只鸟啊?我哪有这么严重?”
望着黄昏前天边不断变幻色泽的云彩,橙色中透着青紫,明亮中又压着昏沉。
胤禩,快回来吧。你回来了,我说不定就好了。这样长时间的分离,再也不要了。
这几天,头疼的感觉渐渐淡了许多。可这大清早的被乌鸦搅醒,也不是什么爽利的事儿。
“格格,太子妃派人下了帖子来,邀您进宫一次。”
莲儿拿了张大红的帖子进来。金丝滚边,华贵刺目。
“格格,去吗?”
“太子妃召唤,能不去吗?”我摇头,难道这乌鸦叫的就是这事?
到了毓庆宫,却被直接带进了太子妃的内屋,倒是让我吃了一惊。
“这里安静。”太子妃石氏说着,自己先坐了下来。
我微微点头,便在其对首坐了。屋子并不大,每一件摆设都透着主人的身份,显着它的价值,却并不张扬。比起胤禟那种镶金带银的奢华来,石氏更显含蓄,彰而不夸,威严隐现。
静静坐着,我把视线停驻在自己的脚尖。她不开口,我也不发话。屋内,只有自鸣钟一圈圈扫过的声音。
茶盏渐渐变冷,我琢磨着她要是再不出声,我就起身走人。心里默默开始数数。
一转头,瞥见窗沿上放着一只计时的沙漏。午间的阳光滤过窗户纸照在簌簌落下的沙子上,泛出淡淡的金色。似流过而又抓不住的岁月,在心底缓缓淌过。
“我还是喜欢看沙漏,不习惯这西洋人的自鸣钟。”石氏见我盯着那个沙漏看,开口说道。
“钟摆走过了,还能往回拨。沙子漏过了,却是抓不住的。”
“衣不如新,人却不如故。滑过的时间,终究会是在记忆里留下的。”石氏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着:“皇阿玛不知何时会回京?”
“前日接到爷的家书,说是已在返程中。想是快了吧。”
石氏犹疑了一下,便要开口。门帘子忽而被猛地掀起,太子象一阵狂风卷入,明黄的衣袍过处,如沙漠中扬起的黄尘。手扬处,菱花镜前的首饰物品已被他大手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