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微摇了摇头,低首和身边的琳若说了两句。
皇帝的一句守岁,所有的官员都只能留了下来。男人和女人自然分开不同的阵营。我走了出来,在殿门口装模作样地向宫女打听太后的住处。果不其然,琳若跟了上来,说是她陪我去。我会意地跟着她走。
“欣然,我还真怕见不到你了。和我家爷一直惦着你。”握着我的手,琳若如水的眼里泪光闪漾。
“琳若,你要带我去哪?”我打断她的话,她的感情我百分之百地相信,只是,这却绝不是通往慈宁宫的路。“如果是十三要见我,你让他自己往廉亲王府来。”
“是朕。”胤禛从黑暗中步出。
琳若滞了滞,匆匆说道:“对不起,我是按十三说的办。其实,不用我转告,他也一定会来看你的。”
琳若退下后,我欲朝着胤禛行礼,被他举手拦住。“是我见你,不是皇上。”
“你和皇上,有分别吗?”瞥了他一眼,随即轻叹道,“罢了,皇上怎么说就是怎么。”
“你……”
我不接口,只是站着。夜凉如水,心里也是一片寒冰。
“一定要这么陌生吗?5年,我一直在等你醒来。”
“等我醒来还是希望我永远都不要醒来?”
“醒来。”他斩钉截铁地道。
“既是如此,当年何必要我沉睡。”
“不是我的意思。”
“如若不是你有意无意地流露,那厮何来如此大胆。怎么说我都是阿哥福晋,固伦公主,万一失手,这可是掉脑袋的活,没有背后的撑腰,谁敢?”
“是他会错了意。无论怎样的情势,我都不可能那样对你!”他有一丝激动。
“我算什么?既非故意,又何来后来的交换。我是不是应该称赞你善于随机应变,把握情势。你和胤禩的交易里,把我当作筹码吗?”
他脸色一变,冷冷道:“你既然知道了这场交易,便该明白你在老八眼里也抵不过他一直想要的这个位置。一个大将军王的许诺,便可以让他把你弃置一边。你们的海誓山盟也就是随手可以捏碎的粉末,又有多牢靠?”
“那你知不知道每个深夜他都在窗外伫立,你又知不知道他为了让我醒来,都做过些什么?你呢?其实你是早就算计好的,你知道只有把十四送出去,你才能安然踏上这个位置。”
他的唇瓣发抖,确切地说,是整个人都在抑止不住地抖:“在你眼里,他都是对的,朕就都是错的。”
“这个朕字,皇上说得真是顺口。”
“你……”他气绝。良久,才缓了口气道:“你怎么就变得如此咄咄逼人,不留余地了呢?朕这个皇上当得并不顺心,满朝文武,除了老十三,没几个向着我的。老八他们存的什么心,朕心里明白。看在你的面子上,朕已经一忍再忍了。”
“哈哈”我笑了起来,越来越大声。看着他的脸渐渐铁青,我心里却越来越舒坦。走到现在,这帮兄弟之间,还需要什么假面具吗?
“我没什么面子,皇上只要记着还欠欣然一条命就行了。”
话脱口而出,在出口的刹那,我就知道再也回不去了。那层纱终是被一语戳破。曾经,就算他对我有再多的忍让,在这句讨债般的话语后,剩下的怕也只是决然了吧。
默默注视着对方,都屏住不在这僵持的时候先开口。象是一开口便会泄了气势一般。
迷茫的夜色里,只看到他眼内燃起的两簇火苗,越来越浓,似要将自己烧灼。唇边失了血色,手攒得牢牢的。我本能地回避开他的视线,盯着他的手看。象是怕他一个控制不住,直接挥拳再将我打入时空的夹道。
“这是干嘛呢?” 横里冒出个声音。是十三。他永远会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
我抬起头,看着这个消失了十年,方又如日中天的铁帽子王。老了,倦了,当年的英姿少年已是一去无踪。
“咳咳”胤禛猛咳了两声,对着十三道:“呵,老八家的在向朕要债呢。”
“欣然”十三叫了我声。
“那债,十三爷是见证人。莫非,你也忘了。”
“你也不用去问允祥。”胤禛勃然怒道:“朕记着呢,你什么时候要朕这条命,只管记着来拿便是。”
“你们这是干嘛?”十三急得叫道:“皇上,您,您不是一直念想着,这会子又……要知道,您刚才的话,可是会让欣然……”
十三拼命朝我使着眼色,我只作未见,把眼光调向远方。他急得跺脚,又去看胤禛。后者也不发声,背负着手,孑然地站着。树的影子打在他的脸上,有种诡异的感觉。
李德全这时从暗影里闪了出来,躬着身子对着胤禛道:“皇上,子时将近。御花园已准备妥当,大人们都在等着皇上观赏焰火迎新。”
胤禛照旧立在那里,也不回他。
一时场面有些奇怪。躬身面对胤禛的李德全,站在我和胤禛中间两边观望的胤祥,还有面面相对却都不肯先开口的我和胤禛。至始至终,李德全都不曾瞥过我一眼。
半响,胤禛方道:“她,她就是醒来气朕的。”抛下这句话,甩了袖子,随着李德全走了。
十三留在当地,噗地笑了出来。我有片刻的怔仲。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个将鲤鱼镇纸掷于我手间的玄衣少年。
若情深,便心苦。斜阳断无语,冷月应含泪。
你早该明白,我和胤禩,是彼此的命。可以断了所有,却断断断不了命!!!
御花园的石桥上,皇帝居中而立。左首胤祥、右首胤禩。其余的官员阿哥们排在身后。隔了一个湖,众女眷们都站在岸边。
皇帝点头,李德全拍了拍手。
“噗噗” 焰火在瞬间燃起,烧红了夜空。
众哗,鼓着掌,叫着好。
雍正二年,便在这火树银花中到来。
满目的焰火丛中,胤禛瘦削的脸庞泛着帝皇不怒自威的锋芒。在他边上的胤祥和胤禩倒是被比了下去。
人各有命,富贵在天,一点都强求不来的。
“欣然”那拉氏突然道:“瞧这,你醒来的第一个新年,都不能让你和廉亲王在一起守岁。”那拉氏搭着我的手,彰显着她皇后的雍容大度。
我福了福身子,只作羞样,也懒得答话。
“没事,他们寒暄他们的,我们热乎我们的。四嫂,您说是吧。”胤禟的嫡福晋董鄂氏殷切地接道。
我瞥了眼,笑了笑。那拉氏看我不搭话,遂接着董鄂氏的话道:“新年了,你和九弟也别整天闹腾了,倒叫这内苑的笑话。”
董鄂氏挥着手里的帕子掩着嘴道:“呦,让四嫂笑话了不是。我能闹什么啊,女人,就是这男人的附属,我明白的。瞧瞧桥上的他们,现下,要是能瞥一眼这里,我也知足了。”
正说着,十三的眼光悠悠转来。
“瞧,咱怡亲王看来了。”那拉氏打趣道。
琳若的脸直红到了耳朵根子。
“到底是整天处一起10多年啊,这情分我们可比不上。”董鄂氏尖锐地道:“八嫂子,你和八哥分开了这5年,总也有些生分了吧。”
“这话又错了。瞧着伶俐的样子,今天怎么反倒不会说话了。”那拉氏道。“我们的廉亲王才是最实际的。”
随着她的手指,众人望去。只见胤禩正朝着皇帝一揖,也不管旁人,转身便大踏步地下桥而来。桥上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又都转来看对岸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