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友之所以会有跟着濮老板来到这个地方,是因为濮然突然提议要他包了自己的搬运活,“说月结也不是开玩笑的,我的事琐碎,每次临时找人做不靠谱,快递又花钱。”
每个月也做不了几天,特别遇到濮然走不开的时候,虽不是多值钱的东西,但丢了坏了的也挺耽误事,他见苏友老实,挺放心,苏友也乐于接这种稳定的工,一拍即合。
卸下货的这间是工作室,房间摆着两三个材质不同的模特,各种缝纫设备,针线熨斗,杂志图样,东西很多,有些乱但感觉挺舒适。他觉得朴素的店东西跟别家不一样,这才回味过来原来濮老板自己就是个设计师。
苏友绕回客厅,这楼是老楼,客厅很小也很简单,环围了两条沙发,中间是个正正方方的原木茶几,旁边一整墙的书,音响还有饮水机。客厅和厨房有个玻璃幕墙隔着,里面挺干净,但能闻到香料残留的味道。客厅另一面有个小廊,廊一边有个推拉门,应该是洗手间,尽头是另外一间房,门半掩着。苏友好奇走过去,从门缝能看到里面陈设是暖调的,贴着米色的墙纸,深色的木地板,中间用通天的储物柜隔成两半,靠外的一面矮柜中间铺了条红色地毯,上面乱乱的堆着许多奇形怪状的靠枕,里面隐约有双人床的样子。卧房又舒适又好看的,令人向往,比自己小狗窝美好太多,苏友禁不住多看了两眼,惊觉未经同意跑到人家私密的地方又做了不礼貌的事,慌张的撤退,正好撞到主人家。
“你,你打完电话了,对不起啊……”苏友抓抓杂草一样的头发,“我不小心就走这儿了,你,你家真好看。”
这夸赞的倒出自真心,濮然满心得意,不过转而又注意到那头杂草,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你能把头发剪了不?”
“……哦。”苏友下意识的扶了扶垂在两边的碎发,很想保护它们。怎么想都不明白,多青春靓丽个性无敌一发型,怎么濮老板非得想着让它从他脑袋上搬走呢?
“那没什么事,我走了。”
“下楼顺便帮我把这玩意儿扔了。”濮然踢踢角落里扔着的电动缝纫机。
“坏了?”
“嗯。”
“我看还挺好的啊,能在这试试不?”
“随便啊。”
本来濮然刚接了个单子,时间紧迫,巴不得苏友快走。不过看苏友胸有成竹的样子,忍不住发现新大陆似的蹲在旁边看起来。
苏友插上电源,摆弄着开关和档位,又借了螺丝刀撬开一面变换着角度向里观望。
在这个“华丽”外表下发现了呆属性就够让他吃惊的了,难不成还有别的?
过了会儿,苏友开口说话,表情和语气象医生下诊断书一样严肃。
“其实就是皮带松了,灯泡断丝了,你要真不想要就当废品五十块钱卖给我吧。我没地方放,先寄放你这两天,我修好找到买家就带走,从工钱里扣行不行?”
濮然狐疑的问,“你确定?”
“当然了,我师父正业就是镇上修电器的,我跟了他好几年呢。”
靠!濮然心里暗骂,菜场那个老头说这机器那不好这不行,一开口就要他二百五,这玩意儿已经用了好几年,二百五?再加点钱他能买台新的了。
“那你怎么不去找个修电器的活?”濮然又问。
“我找过啊,可是客人要修的东西我见都没见过,都不知道干什么的,没有老板肯雇我。”
“你修好了打算卖多少钱?”
苏友挠挠脸,“加上零件,怎么,怎么都得六十五吧?”
“我去!”濮然彻底败了,从裤拎出一张毛爷爷拍在机器上,“给我保修一年,零件另算!”
从此,苏友每天不再三点就起赶去跟牛壮抢生意,七八点钟才上工,有几天被濮然叫去小可那送样衣取衣服,平时在动物园偶尔帮客人运运东西发发货。濮然隔壁的那些摊主好像也开始习惯招手就唤他,没以前辛苦了,收入倒没怎么减。
再次到濮然家时,把缝纫机修好并打理的非常可用。濮然很是满意,之后又用每天午饭贿赂了苏友,机器维修服务从工作室扩展到各个房间。久了,苏友就成了濮然的半个员工,濮然鲜有挑剔,苏友也没掉过链子,相处还不错,美中不足就是濮老板对他的发型之不满,已经上升到了化身祥玲嫂的程度,有几回在他家,差点抄起剪子在身后偷袭。
苏友过上了每顿都有菜有肉的小日子,每回抚着充实的肚子,都会感叹运气这个东西,真的象老爹说的一样,若非到了时候,强求是求不得的。
但是这样并不算太圆满,大概运气这种东西也会此消彼长。苏友真正想要的并没盼到,反而似乎理想变得离他越来越远。中途有一回跟着三儿去北影厂群众,副导在他们这些人里十个挑了八个走,唯独没挑上他。看着那些人比他更前进了一步,心里的酸涩难以言表。
三儿安慰他说贵在坚持,苏友叹口气也只能这么想。至于回到工作室濮然无意间问他结果如何,他只结结巴巴的说要的都是反角,他长相不合适,扛包就逃,生怕濮然再跟他啰嗦发型的事。
濮然自从接到个那个系列服装设计就变得很忙,会啰嗦也是因为苏友总是会出现在视线内,看多了审美变得诡异,就连手稿也越来越不可思议。
经历了那场侵权官司,又从金琼集团辞去首席设计师的职务,他落入人生的低谷,没有公司愿意聘用他,就连那些惯常抄袭做仿款的小企业都对他婉言相拒。
所以当这个不知名的小企业主找到他,并希望他为公司的生产线规划一套系列的时候,他似乎感到了命运要再次眷顾他。
濮然不是个生意人,对设计提案全力以赴,为了章示能力、自信和诚心,没有签约也没有索要预付款,对方对他的方案一直表示赞许。濮然也越做越深入,只考虑过如果不被采纳,便扔到店里卖,却不曾想过他被逼的几乎在业内立不住脚,为什么这时候会突然出现一个企业老板对他这么有兴趣?也许整件事就是个圈套。
圈套总是会暴露的,在它不再需要隐瞒,并想看到掉在里面的人气急败坏模样的时候。命运的安排也往往让人琢磨不透,它破坏一件,又成就了另外一件。
那天苏友在濮然家修电熨斗,濮然心情放松,因为他终于把方案的最终稿发给了对方,里面从立意到流行趋势,从颜色到材料,从工艺到样衣都阐述的非常完美毫无保留。尽管对方收到方案后一直没接过他的电话,濮然想他们大概很忙,便没怎么在意。
一直到更晚的时候,苏友宣告他的熨斗已然无力回天,濮然接到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叫冯春,市场活动策划人,跟金琼集团有长期密切的合作。能这么久扒的住集团的,不是有背景就是人精,这两点他全占了。他也是唯一一个帮过濮然,却还在集团继续风生水起的人。
“笨蛋,你最近有没有给谁做过方案?”
冯春的声音又空又低,听起来像是在楼道里。濮然脑子回转了好几圈,心凉了一半。
“有……”
“说你是笨蛋你还真不是盖的,麻痹,我一看就是你的手笔。”
“怎么?”
“还怎么,你那些手稿今天出现在集团明年的计划里,送方案的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开个小破厂就想签长期货单,没什么本事就会抱金老头的大腿,你被人算计了吧?”
“不可能……这次原稿在我手里,我……”
“没用的,光凭方案那混蛋连太上皇的秘书办公室都进不去,他们既然算计你,肯定连后招早就准备好了,你一个小摊位和一个集团撞单,告也告不赢的。唉,你早先怎么不先问问我呢?费白工不说,关键是窝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