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2 / 2)

老头摸摸他的发顶,柔声道:“好孩子,好孩子……”说到这里,眼圈已经红了,忙着呼噜了一把脸,递给尹醉一个鸟笼,“小醉,给我拎进去吧。”

尹醉搀着踉踉跄跄的老人走进里屋,出来时,终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24上半章

出了师傅家的院子,尹醉懵懵懂懂站在街上,此时上班的高峰已经过去了,街上行人寥寥,均目不斜视而过。只有个编了一头辫子的小女孩站在街角,歪头看向尹醉,好半天,见尹醉回头望她,“咯咯”笑着跑回个老人身边。那老人正拎了鸟笼子,摇头晃脑地哼着什么,见孙女撞过来,右手匆匆抚了抚小女孩,便又向前一摆,随着手势,一句“站在宫门叫小番”,直着脖子嚷了上去,唱罢,自己也颇觉得不满意,摇摇头,转眼瞥见小孙女捂耳朵,老人便笑了开来。

不知道尹醉站在一旁,已经呆了。“还是有地方去的……”尹醉刚寻思着往前走了两步,一辆出租车已经停在了身边,司机打开车门,探头出来招呼:“您上哪?”尹醉呆了呆,坐进了车里,缓缓道:“到XX剧场。”

“哦!那地儿啊!您别说,我还真认识,就在我家附近。这会XX路有点堵,咱绕广场路吧,就多个弯儿,没几块钱!”那司机一连串炒蹦豆一般说着,尹醉正回头看那对爷孙,见那爷爷正一手提着鸟笼,一手拉了孙女,斜斜穿过马路而去,尹醉脸上也不禁微微露了笑容出来。

那司机见尹醉没反应,又照着方才的话重来了一遍,尹醉根本不知道广场路在哪,便匆匆点头,道:“行啊,您看着走吧!”

车开得挺快,九转十八弯的绕着,那司机看尹醉一脸的默然,自觉没趣,便拧开了广播。一个甜美的女声轻缓地道:“这首歌是为了纪念……请听……”,声音渐渐淡去,忽然一个老生的调门响起,只唱了一句,但尹醉已经听得分明,那是《秦香莲》中陈士美开腔的第一句“辞别了二爹娘汴梁城奔”,尹醉知道下句该是秦香莲接:“愿官人多保重谨慎寒温,”这出戏自己12岁就挑大梁上台了,想不到在这里听见。正自凝神往下细听,不想已经换了调门,仍然还是男生,但已经不是京剧的腔了,尹醉愣了愣,却还是留神词,只听那人唱道:“你穿上凤冠霞衣,我将眉目掩去;大红的幔布扯开了一出折子戏。你演的不是自己,我却投入情绪;弦索胡琴不能免俗的是死别生离……”只辨到这里,尹醉心里一窒,那唱词便流水一样淌了过去。抬眼向窗外望去,一片灰白的青砖铺出一个偌大的广场,广场边上尽是衰草,树干也被紧上了一层棉花,包得严实,树梢上仅余的几片枯叶,晃了两晃,就晃到车窗后面去了。尹醉扒着窗户往后望去,他还记得几个月前这里的大沙燕,我收哪儿去了呢,好像是放阳台了吧……

那司机见尹醉整个人都趴在了窗户上,随口问他:“您遇见熟人了?”

尹醉听见问话,才缓缓坐回原处,摇摇头,问司机:“您知道刚才那首歌什么名吗?”

司机一呆,想不到这个木头似的乘客倒主动搭起话来了,忙回答:“您说那个开头唱京剧的那个?”

“嗯。”

“喝,您瞧,我也不知道,赶明儿您上音像店问问不就全了!”

尹醉点点头,没再说话,司机翻了个白眼,心想:今儿开门头一遭怎么遇见这么一位?

大早晨的,剧院门口冷冷清清,看门的大爷正拖着把极大的竹扫帚清着枯叶,院子里尘土飞扬,呛得人从嗓子眼里痒起来。

“喝,这么一大早的,吃饭了没?”抬头见着尹醉,大爷不由得笑着朝门厅房努努嘴,“刚打来的浆子(豆浆),趁热喝一口去!”

尹醉接过扫帚,帮着把落叶拢成一堆,再回头时,一边的小凳子上已经摆了个小小的铝质锅。“快着,趁热。”

豆浆热热的顺着嗓子流下,一股热气涨出来,手脚似乎也被变得暖和起来。

“今儿赶早啊,这都得等晌午头才来呢。”大爷叉开两腿,坐在马扎上,脸被豆浆的热气映得红上来,尹醉也不由笑了笑,接腔问道:“我今儿起得早了,过来看看,您有钥匙吗?”

“那哪能搁我这儿,你要亮嗓子,就搁这院里得了,我把院门给你上了,满成!”

尹醉笑着点头,看大爷径自去把那扇绿漆大铁门又拉了上去,豆浆锅旁一个方方整整的匣子里,沙沙的响了这半天,才有个男声报道:“下面请欣赏《春闺梦》选段,”说罢,锣鼓铿锵,一段幽咽的腔门慢慢飘了出来。

大爷关了门过来,见尹醉低头细细打量那只半导体,也便又自坐下,笑吟吟拿了根油条在手里。

尹醉本来纳闷,但料想这出声的东西多半和那电视差相仿佛,也就没再多问。这会听那里面缓缓传了一出唱段出来,便留神细听。那是一段西皮二六转快板,唱词是尹醉从未听过的,细分辨下,诉得正是离别之苦,“细思往事心犹恨,生把鸳鸯两下分。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熏笼坐到明。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

尹醉心下恻然,胸口犹如被人一把抓了拧住,尖锐地扎疼了一下,而后就只是木木地麻。“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尹醉喃喃念了两遍,不再管那匣子里又吱吱呀呀地唱了段什么,霍地立起身来,端起胳膊,一溜小碎步,跑起了圆场。

尹醉紧盯着自己的手指,脚下不住地加快,却又得拿着股劲,撑着肩不动,腰不晃,只一会功夫额头已经见了汗,他兀自不停脚步,越发跑得快了,直跑了有快一个钟头,这才脚下打拌子,被块翘起的砖角驳了一下,向下扑在地上。

大爷起初见尹醉侧着耳朵,好好地听那广播,不想忽然就跳了起来,二话不说,愣是在这院子里跑开小圆场了。要说这功夫是有,又巧又轻,真有行话“水上飘”的意思,可这劲不对啊。有小半钟头的功夫,那喘气声都见粗,可就是不停脚。大爷几次想开口叫住他,不知怎么的就是没说出去。“让这孩子跑跑吧,不知遇上什么不自在了……”摇摇头,大爷早早把茶叶沏上,预备在屋里。

见尹醉摔在地上,大爷忙抢口问了句:“小心着腿脚!”

尹醉一张脸跑得通红,汗已经成缕顺着淌到了脖梗,见大爷问起,却扬脸一笑。大爷出了屋门,看他慢慢扶着脚面站起身来,不由得叹了口气,问道:“遇什么委屈事啦,跟大爷说说……”

尹醉低着头挥挥手,蹭着大爷的衣角挤进屋去,“没事,没事,”捧起杯子,才掀开杯盖,一股热气直冲上脸,熏得尹醉眼角也跟着发热……

“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不是我无故寻烦恼,如意珠儿手未操……”

“停——”“铁镜公主”李灿国走近几步,两手慢慢跟着拍子一节一节敲打,“这里还得慢点,这么着……”

尹醉低头细品着那一叩一叩的拍子,点点头,复又开腔唱了起来。一段罢了,李灿国方才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尹醉的肩膀,笑道:“现在挺是那意思的了,我唱梅派,这程派上头的龈节,我也没什么交给你的了。”

尹醉闻言皱起了眉头,“您……”

话还未完,李灿国便笑着摆摆手,“我的意思是让你到戏校去听听,比跟我这儿穷耗强。”不由尹醉发问,这位“铁镜公主”又快言道:“我正好有个老姐妹在那儿,你要没问题,我跟她打个招呼,你就去旁听去!钱当然还要交的,但意思意思就行了,不用正经付学费。”

尹醉虽然对猛然转换个陌生环境有些不安,但见李灿国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况也是好意,便点点头应道:“行,那我就去吧,就是太给您朋友添麻烦了……”

李灿国大笑回过头冲着旁人道:“这小子还跟我客气上了,”说着,转头望向尹醉,放缓了面色柔声道:“好小子,你准出息!”

目送着团里的人一一出了门,尹醉这才上门落锁,跟门房大爷招呼了一声也出了大门。光阴似水容易过,一天,一月,熬着熬着,不知不觉叶帆已经离开已经一年有余了。不过一年的时候,尹醉却好像已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他依然每天早上五点起床,依然练完功后下楼买上一份早点,只是不再坐在公园中央,听遛早的大爷们开嗓子了。自从在团长手里拿到钥匙,他就每日第一个到,晚上最后一个走。饭他很少再做,只是隔三岔五会蒸上一锅包子,倒两趟车给师傅送去。偶尔赶上风和日丽的天气,他会招呼一声出来,大中午地坐在广场边上,远远地看人放风筝,红的绿的,还有扎龙的,遥遥几十米长,蜿蜒在天。看到高兴处,尹醉总是不由自主笑出声来,但旁边小贩凑过来兜售那一只只各式各样的风筝时,尹醉却又总是婉言谢绝。家里那只黑白两色的大沙燕,尹醉总怕褪了色,想起来时,便从墙上摘下来,拿了叶帆留下的颜料,细细再上一层色。只是这时候长了,那盒子里的颜料也慢慢干裂成小块,拿笔沾了水蘸下去,竟沾了一毛笔的渣子,抹在风筝上,也是薄薄的一层,等风干了,原本黑白分明的颜色就变得斑驳起来。尹醉舍不得扔,依旧挂在床头,只是每瞥见,总不由一阵难过。

家里的变化是缓慢却又显而易见的,叶帆的电脑上蒙住的帆布,已经一年多没再揭下来过;叶帆睡惯的那只高枕头,也被压在柜底,久不见天日;那双半高的大马靴,再也没横在门口绊过谁的脚。比起以前那个满屋子飞纸,东西到处乱放的家,尹醉显然更习惯现在这个井井有条的屋子,所有的东西都被在妥当的位置上,尹醉闭着眼睛也不会拿错,再不用满世界东摸西找,也不用再跟在叶帆的屁股后面拾掇,但天冷拿厚被的时候,尹醉却望着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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