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回事?”我心里有些不落忍了,二头的话也不一定全对。
狼骚儿擤了把鼻涕,他眉目通红,颧骨上跟刷了红漆似的:“你们是真不知道,他们差点把我打死,哎呦!那么粗的棍子,有那么粗哇!”他用手比画了一个圈儿。
我真不忍心再看他,狼骚儿在菜市口倒卖电影票的情景又出现在我眼前。其实狼骚儿除了爱占小便宜也没什么大毛病,可这家伙太招人不带见,做的事更是下三流。但他终归是我们的兄弟,现在弄成这副样子我多少有些伤心。
山林哼了一声:“你说吧,让我们怎么帮你,石景山那一片我还有几个熟人,等你出院咱们把那帮孙子碎喽?”
“早他妈跑了。”狼骚儿终于止住悲声。“派出所来过两回了,没抓到。”
“呦!这么说你差点成了破获卖淫集团的功臣?”山林刚刚积攒起来的那点怒火立刻不见了。
我差点用香蕉砸狼骚儿的头:“就你这破事,报案管什么用?这叫狗咬狗,人家才不稀罕管呢。”
“那,那怎么办呀?”狼骚儿瞧着我们,一时没了主意。
“怎么办也得先出来再说。”我看了山林一眼,示意他快提火车票的事。
狼骚儿的眼泪又流下来了,这回他是无声地哭,只见眼泪不见动静。
“老娘们儿也不至于像你这样吧?”山林看了眼满屋的病友,本来兴致勃勃的大伙立刻把头低下去了。
“我他妈出得去吗?派出所把我们家都登记上了,我没钱连医院都出不了。”狼骚儿竟开始捶起自己那条伤腿来。
山林一把揪住他:“你爸就不管?”
“我们家的事你们还不知道?我爸喝酒都快喝死了,我也找不着我妈,谁知道她跟哪个孙子结婚了。”狼骚儿盯着自己的伤腿,突然又笑起来:“你们说,我这条腿要是真瘸了,出院我就能在西单路口要饭了吧?”
我一屁股坐在他床上:“还记得你倒电影票的事吗?要饭也是要通过组织的,你胡乱一闯照样挨打。”
“我他妈都瘸啦,我带着刀去,我拼了我……”狼骚儿竟像头暴怒的狗,他屁股一个劲地向上弹,要不是腿吊着非坐起来不可。
“拉倒吧,就你这德行。”说着山林摸了摸自己的腰包。“住院得多少钱?”
“不知道。”狼骚儿放平胳膊,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听说还得住三个月呢,天知道得多少钱。”
山林转向我,我嘴唇哆嗦了一下,最终把头低下了。
山林闷头想了想,然后从腰包里拿出几捆钞票:“这是五千,我们俩就这点儿,你自己看着办吧。”
狼骚儿惊讶得七窍俱开:“嘿,你们俩哪来的这么多钱?不是——”
“是,全是抢银行抢的,你要是不敢花我还拿回来。”山林伸手去拿钱。
狼骚儿的手哆嗦了一下:“你们放心,我不说这钱是哪来的。”
我指着狼骚儿的鼻子,喘了半天气,话才说出来:“他们就应该把你那条腿也打折喽。”
北京爷们儿全文(54)
当天晚上我们就找到了狼骚儿的叔叔,他说三天后发车,可以把我们捎到武汉,可一谈到往回倒烟,竟半天没开口。最后我说事成后有他三百块钱,狼骚儿的叔叔竟笑得连手里的茶杯都掉在地上了。不过他还是再三提醒我们,一定要小心,而且要和车组其他人搞好关系。
三天无事,我们便商量好先去高碑店小倒一下,山林说得贴切:演习。
第二天我们坐火车到了高碑店,出站右转大概不到五百米,就是个烟草交易大棚。据说高碑店是当时华北的烟草集散地,虽然倒卖香烟一直是违法的,但利润的驱使可以让羔羊刹那间变成豺狼。大棚里是如山的烟箱,几乎可以找到任何一个牌子,有许多烟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商贩很多,可来拿货的人却寥寥无几,我和山林进棚时特显眼。
“有良友吗?”山林问一个留着胡子的摊主。
“二七零(27元一条)。”摊主根本没抬头看我们。
“二三零来两件。”山林不动声色。
摊主这才抬头打量我们,他手指不停地捻自己的胡子。“我只有一件。”
“一货不劳二主,拼点缝儿。”山林一下坐在摊前的马扎上。“别糊弄我。我可要真的。”
摊主点了点头,他跑到附近一个摊上边商量边指着我们。“那孙子不会骗咱吧?”这个摊主惜言如金的样子叫我有些不放心。
“他是坐商,我们是行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山林把一只烟捻在地上。这时摊主抱着个烟箱回来了。“真的吗?”山林问。摊主坦然地摊开手:“随便看。山林打开箱子,从箱底掏了条烟出来。他一把将封条撕开,随便抽出一盒。“真的?”他看着摊主。
摊主从自己的烟堆中又拿出一条:“这条算我的。”说着他把烟扔给我们。
山林拿出支烟递给我:“尝尝。”
我像个品酒师,一口就抽了小半支烟:“真的。”
我们付完款,每人背了一箱烟,转身就往外走。摊主跑过来把打开的那盒烟塞给我:“哥儿俩路上抽吧。”
我们出了烟草大棚,沿着大路向火车站走。天有些黑了,路上行人很少,我按捺不住兴奋,竟小声唱起歌来。我知道这种烟在北京的市场批发价是三十五一条,也就是说我们俩一天就挣了一百二十块。我正高兴着,前方路上突然出现了四个穿警服的人,他们是从胡同里突然插过来的,事先没一点预兆。我和山林对望一眼,就跟没看见他们似的继续走自己的路。
“嘿,嘿!”四个人挡在面前,一个高个子说:“走得还挺踏实,没拿我们当回事,身上背的什么东西?”
“你们是干嘛的?”我心里发颤,嘴上却不能服软。
大个子推了我一把:“你瞎啦?我们是警察。身上背的什么?”
“有搜查证吗?”我被他推得踉跄几步,怒火一下子从脚心冲了上来。
“呦!还懂搜查证哪?”大个子哈哈笑起来:“我他妈在街面上混了这么多年,就你这小崽子也懂搜查证,哥儿几个,把他嘴撕喽。”说着他就冲了过来。
这几个东西保证不是警察,早就听说有人假扮警察抢劫的事,今天让我们碰上了。我趁他冲上来,便将脑袋一低,一头就向他小腹顶去。大个子木墩子似的做在地上,他手按胸口,吃惊地望着我。这时我觉得有人给了我后背一下,可他忘了我背着烟箱。一拳打来,可能是戳了腕子,竟疼得“嗷嗷”叫起来。这时眼前黑影一闪,有个家伙从侧面扑了上来,我咬牙凝神,拳头拧着劲,转着圈儿地打了出去。自从麻六教我大成拳的秘诀之后,我就一直在抡胳膊,边抡边揣摩麻六的秘诀。麻六的招儿挺管用,拳随心动,常常能出奇制胜。我根本没看到拳头落在何处,只觉得硬硬相碰,“梆”的一声,那家伙也坐在地上了。
此时,山林的军刀已经压在大个子脖子上了:“谁再动?再动我抹了他!”
战场立时安静下来,周围的行人也早吓跑了。终于被我打到的那个家伙叫出了声:“哎呦,哎呦,你这孙子敢打我,哎呦,噗——”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哎呦,一个牙,噗,哎呦,又一个牙!”他拾起两颗牙,一脸悲愤地瞪着我。
“你学过大成拳?”坐在地上的大个子突然问我。
“对,都叫流氓拳。”我得意地笑了,当时我觉得自己是半拉武林高手。
大个子“哦”了一声:“那你认识麻六吗?”
“那是六叔。”我纠正道。菜市口见面之后,我把麻六当做了半个前辈。
“哎呦,哎呦!”门牙被打掉的家伙也叫起来:“你跟六哥认识?这——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