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部分罪恶归于那个魁梧的来自东北的家伙。
我希望你们用对待雨后牛蛙的态度来看待我的这位老师,诚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讲师,这比你们认为他是一位教授要开心一些。更多时候,他是一个呱呱乱叫的唠叨鬼。
“你真神了!咋整的,过来一起喝啊!”
“……”
“这——这,你干嘛呢?真神了!”
“……”
“我太累了,先睡一下。”我说。
我独自躺在模特台上,他们却攒聚在门口那边举杯畅谈,在还没有人会把一杯酒喝完的时候辛老就在他们面前鬼话连篇、口喷酒沫,还不时向我睥睨过来,似乎立即要把我定夺为一个卓尔不群的家伙——时不时又喊我一声:“真神了!过来喝啊!”
“……”
但愿没有任何人对我即将打一个瞌睡造成任何一点影响。他一定醉了要不然怎么会麻木到连这一“瞌睡”对我的重要性都不懂了。
“你怎么了,神了!”他还显得如此顽固。
究竟这一切怎么了——他为什么在还没有酩酊大醉的情况下就显得刺刺不休,久久没有停止。
在我成为衰蛋的那段时光,这种莫名其妙的刺刺不休竟来得更加厉害一些,就这样永永远远也不能停止。
我感到一切真不可思议。只要你们还能竖起贪婪的耳朵,我立刻可以自豪地说,我与辛老将能成为忘年知己直至日后无论多么漫长的岁月——哪怕光阴苒荏,那一“罗嗦”依然顽固地使这种友谊变得固若金汤。
然而,你们应该大胆地说:“事情的真相很可能是,一个笨蛋对一个蠢材谆谆教诲。”
从我刚刚“执掌班权”的那天起,他已经开始枉费口舌。当宿舍的电话响起,我就会做好从上铺跳下来的姿势,迅猛地把话筒放到耳边。他在电话那边欣喜地露出鳄鱼牙:“真神了!恭喜恭喜!你……”
“……”
“你可真神了——说明你有能力,得到大家的信任呗,嗤!你真神了!好好干吧!”
“你真神了……”我说。
他立即把话打断:“哎——呀!你神了!以后起床的事情——就由韦弟叫醒你呗,不必担心这一点,你一定会改变过来的,是不?”
“真神了!……”
从此以后,勤奋的韦弟得到辛老的通牒——每天早上一定按时、万无一失去地把我叫醒,千万别让班长频频上演迟到缺课以及早退诸如此类的闹剧——这些,甚至可以断定若果我做到这一点也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最突出的体现。同时我也已清楚,你们开始对韦弟恨之入骨。
02俄罗斯模特
你们接着会憎恨院长大人,以及教务处处长——如雷贯耳的顾老。因为你们已经听信谣言——自始至终认定辛老是学院里里外外“领导的宠儿”——立即把学院里的一套房子信手拈来。你们气愤地说:“这一切得益于他与院长大人关系的非同一般,他的工作调动离不开顾老的‘一手操办’。”我说:“日后依据辛老自身的绘画功底乃至艺术造诣,从画展画作中找到”蛛丝马迹“,我们应认识到,客观上是学院需要他——美术系需要他和以及他需要学院。”
他与其他教授相处得非常融洽——见面相互言笑,跟黄老也是这样。只因他还与区美协主席是多年之交,这使他在摸清我们在李老板那里所捞得的全部财富的难度上不费一点力气,甚至还把我们说美协主席的坏话统统暴露出去。
至于一开始就“信手拈来”的那些东西——从那时起,连同辛老一切生活所需都有必要从头再来,我们彻头彻尾认定我们与辛老共处的快乐时光几乎等同于他得到那套住房后并开始为它摸爬滚打的全部历史。
远离“战火”的你们安然无恙,我和韦弟却每人手执皮尺的各一端,揣度每一个房间的长度宽度以及高度以好让他更好地为摆设家私和装点墙面处心积虑——他本人的作画空间乃至电视机的位置经营。还有一个需要向木工师傅量身定做的大书柜,他需要付出一亿倍的努力去为之煞费苦心。有时,我愿意躲在冶炼厂里寻求安静——关于那大书柜在我耳边被无数次提及所带来的千万分贝的噪音已经对我那脆薄的耳膜造成了不可挽救的伤害,连同他睡房那墙上的一个装配空调的小洞口——它所受到的前所未有的重视,所有对由此引发的问题的应答彻彻底底地使我喉干舌躁。
我将进一步觉察到这家伙对崭新的生活充满无穷无尽的希望,哪怕大书柜已经久经阻挠地成功地被挪回了自己的房间,并且已经显得落落大方,但这并不能说明希望从此就到了尽头,即使半年后那可恶的空调已经被装了上去也不可说明。
如果有人问:“他缺少一枚螺丝钉怎么办?”答案是:“兴师动众——率领全班人马搜街刮店。”我想,倘若你们都能类似地倾出一点心血,是否比花精力专门去嘲笑他人好一些。
辛老对生活的谨小慎微还表现在其大寸幅的油画作品里。那时——在红楼还没有化为废墟时,我们不须去想象他是如何长颈鹿般站于画架前,他的口若悬河又是怎样去把他那表粗外犷的另一面赫赫呈现——当你们看到其画架上的那幅人体作品,你们的嘲笑之箭将无缝可插。诚然,哪怕我没有亲耳听到他们乃至一些教授在审视那画时所发出的啧啧之声,这也不能更大程度地淡化我对那幅人体习作深刻印象,当我偶尔变得懵懵懂懂的时候,便差点把对那幅画留下的挥之不去的印记全归功于那裸露的侗体出自于一位全新的漂亮的俄罗斯女人——她叫斯薇妲。而另一位与她同行的名叫玛查——你们将兴奋地得知,她被安排在高年级的一个狼窝里,坚贞不屈的“勇士”也在里面。她们长有水灵灵的蓝眼睛:斯薇妲有一头金黄短发,鼻子高翘、嘴唇微薄娇滴,丰润乳房连同那浑身上下白嫩透红的肌肤,在蓝布的映衬下——从大腿到腰间的丰富的色彩微变,一切都俨然触手不可及的海市蜃楼般的丽影,所有这些又怎能不令人在贪婪的脑海里烙下深深印记——其实,张歪哥、韦弟、雷以宽他们所引发的又是怎样的断想——我们尊敬的教授先生,连同国画版画乃至雕塑班的讲师们又何尝停止过那种诡秘的行径——假惺惺地拎起一块灰尘纷飞的画板,在画室找到理想一角——一个能够“安身立命”的鬼斧神工的地方,那里将是他们快活的源泉——你们饮怨成疾之地。
如今那两个俄罗斯女人早返国土,但这对我捏造她们和辛老的密切关系不会造成影响,毋容置疑他将成为最得天独厚的人——就在对俄语懂得三多二少来说,请你们尽快屈服于他所拥有的三脚猫的工夫之下,他因此沾沾自喜了一段漫长的时日。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告诉你们,我小时候就懂得一点俄语了。你知道不儿!我们那时要学的外语就是俄语,不是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