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宣道,“那鬼医姐姐又如何认定便是魔教下的手?”
薛凝紫封了慕容泽身上几处大穴,跳下床说道,“毒僵你不是已经见识过了么?这些逆天霸道的阴损之物不正是南疆魔教的拿手绝活?再配合我巫医谷剧毒无比的玉冰蟾,仅靠毒僵,魔教便能控制整个武林,若是这样的解释都不顶用,那遗留在巫医谷的青木令便是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据。”
梁宣凝眉细细寻思了片刻,问道,“既然有这样通天的本领潜入巫医谷偷得玉冰蟾,却如此不小心落下了致命的青木令,鬼医姐姐难道不觉得这“不小心”不小心得太过刻意了么?”
薛凝紫若有所思地看了梁宣一眼,“你怎得处处为魔教辩护?”
梁宣一怔,揉着脑袋嬉皮笑脸道,“讨厌,我哪有!只不过有些事有些道理本就不当被忽略,万夫所指往往便深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姐姐说可是?”
薛凝紫的异色双瞳波光流转,盯得梁宣身上有些发毛,一时心虚,满脑子飞速编着由头,想着借机逃跑。
危险的静默之中,慕容泽突兀而虚弱地喊道,“水……”
梁宣猛地抬眼望去,就见床上那人紧紧皱着眉,红唇上的鲜血已然干涸,细致错落的裂纹随意分布着,嘴唇微微开启,轻轻喘着气。
薛凝紫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抻了个懒腰,说道,“命是保住了,放心吧,往后仍需静养,哦,对了,你的血再给我一点。”
梁宣猛地缩起手,义正言辞地拒绝,“我贫血!”
薛凝紫都懒得反驳,一根银针便封住了梁宣的行动,继而不慌不忙地割开了他的血脉。
梁宣睁着眼,泫然欲泣,委屈抗拒得仿若被逼而为娼,薛凝紫被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瞧得莫名有些心虚,抬手拍了拍他的脸,说道,“好歹你吃青城住青城的,举手之劳便可拯救他们的掌门,也不算你白吃白住,乖,别哭。”
梁宣竖眉叫道,“我不哭的,所以求姐姐别拍我脸了好么?血够了,当真,你赶紧给我这豁口堵起来呀!”
薛凝紫一时恍然,竟然不知该如何接话,默默看了梁宣片刻,随即淡然自若地放开了他的胳膊,端着琉璃盏一言不发推门而出。
梁宣舔着自己的伤口,心肝肉疼得不知如何是好,茫茫然四处看了看,这才想起来慕容泽还渴着呢,也顾不得其他,赶紧倒了杯水凑过去。
嘴唇上干涸的血迹碰了水,便又晕了开去,就连杯子里的水都染上一层浅淡绯红。
梁宣脸色微沉,抬起袖子小心将慕容泽唇边溢出的浅红水渍擦去,接着喂他又喝了一杯,这才看到那紧蹙的眉头微微有些舒展,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渐渐沉沉睡去。
梁宣从恍惚之中回过神之时,才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出了一身汗,口干舌燥得拼命吞着口水,却仍觉远远不够,就着手里的杯子慌不迭倒了一满杯水,三两口灌下,这才徐徐吐出一口气,镇定下来。
乐清看梁宣迟迟未归,便出门去寻他,刚及进门,正目睹到他喝水的豪迈姿态,不由诧异,“这般口渴?”
梁宣心头一跳,讪笑道,“适才经历了一番激烈的争斗,虚脱虚脱。”
乐清不明所以,满脸困惑,“激烈的争斗?”
梁宣哈哈笑得极为敷衍,“思想争斗思想争斗……不过这个且放一旁……”眨眼却又一本正经,问道,“我的面呢?”
乐清嘴角微微抽搐,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诚恳地说道,“我以为你很快便能回来,便让小师父放桌上了,现在早就糊了。”
梁宣大张着嘴,极为失望,“啊——??我眼下如此虚弱,怎能这般残忍地闹断粮!你瞧见这硕大的豁口了没?我的血啊!哎哟,我头晕……”
乐清看着一边喊头晕一边还能坚持住将手腕递到自己眼前的梁宣,很是无语。
手腕的伤不算硕大,可也不浅,乐清好奇道,“你的血能管什么用?”
终于有人接茬,梁宣连忙叫苦不迭道,“那鬼医说是我的血里有牡丹有栀子还有金银花,是解毒奇材,便取了我的血给他还有这青城掌门做解药,满满两大杯!真是禽兽!哎哟,我头晕……”
梁宣只能记住些花名,乐清却是一点就通,当即明白过来鬼医之意定是觉得他体内的血混有齐备的中药,乃解毒奇材。
抄手将有模有样倒向他怀里的梁宣扶稳,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问道,“什么毒这般霸道?”
梁宣微微皱眉,仔细想了想回道,“好像是巫医谷的玉冰蟾教人给偷了。”
乐清了然,所以薛凝紫才会在极端不情愿的情况下,仍旧不得不出谷解毒。
巫医谷惹的麻烦自来便由巫医谷自行解决,不帮忙亦不寻求帮忙,独立孤行得宛如人情债便是洪水猛兽。
梁宣像条小狗一样蹭着乐清的的胳膊,软绵绵地喊着,“我的面……饿……面……饿……”
乐清头疼地将人拎起来,无奈道,“我去给你做一碗还不行么?站好了!”
梁宣登时两眼放光,眨巴着眼眉飞色舞地瞅着乐清,乐清面无表情地转过脑袋,着实不忍直视。
“对了,你的血怎会混有那么多药材?”乐清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好奇问道。
梁宣随口回道,“药罐子里泡大的。”
乐清讶然,“你身子不好么?”
梁宣皱眉,认真思考了须臾,正经严肃地看着乐清,突然咧嘴笑道,“我不知道!”
乐清,“……”
梁宣拖着愣住的乐清直往厨房跑,“好了,药也不能当饭吃!好姐姐,赶紧给我做面去!”
乐清皱眉,“不要叫我姐姐……”
梁宣立马改口,“好哥哥,我的面!”
乐清,“……”
慕容泽觉得自己又做了那场似是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懵懂而阴暗,悲怆又迷茫。
那个梦永远都只关乎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不论春夏她永远穿着那身胭脂色的罗裙,恬然地坐在藤萝编织的秋千上,似是永不懂悲伤一般,明丽的面孔之上洋溢着永不凋谢的欢乐。
她的双眼闪烁着水样的光彩,盈盈夺目,娇然一笑,夺人心魄。
畅怀的笑声总是能打动一切,即便是梦境都能感受到那股子宣薄而出的喜悦和怡然。
她会用那双会说话般的眼睛满含柔情地看着他,轻轻招手说道,“泽儿,过来这边。”
每每此时,他都会心有余悸,满怀期待却迟迟不肯踏出那一步。
因为他已经失望了太多次,再也不愿意去尝试。
可哪怕他极力抵触,梦境之中,那个虚幻的自己却都始终无法抗拒那甜蜜又危险的诱|惑。
而只要他踏出那一步,那个先前还明朗温润的女子便会在眨眼之间化身凄厉的恶鬼,用一种极为阴森恶毒的眼神冰冷地瞪着他。
清隽的面容瞬间苍白,翦水之瞳宛如泣血霎时通红,空洞洞的双眼无神而惊悚地瞪着他,用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凄厉嘶哑的声音,一遍遍不停歇地告诉他:
我不是你娘!不是!皇后,皇后才是你娘!滚开!滚!
女人阴寒的双手最终会掐上他脖子,窒息之下他便会骤然从噩梦中脱离,茫然地睁着眼,急喘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