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姐一手紧握我手,一手往她自己胸口拍去,又怕又想笑。我惊魂未定地向她伸伸舌头,两个人都笑了。
婉容两母女现在住着的外婆家的祖屋,已有一百年历史了。屋很大很残旧,远远望去,有种苍凉的感觉。我们上岸往回走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时候,院子里是黑黝黝的,只除了外叔婆特意为我俩点着的小小的门灯。
刚踏入前院,便闻到一阵浓浓的饭菜香味,我们这才发现饿了,尤其是我,只饿得大口吞口水,惹得容姐又笑了。
外叔婆来应门,满脸的笑意。
“外叔婆,您好,打扰您了。”我说。
“快进来,别客气,你这孩子怎么见外起来了!”
“唔,好香 ”婉容深深地用鼻子嗅了嗅。“妈,你是不是做了我最爱吃的红烧鲤鱼?”
“好啦,好啦,去拿筷子帮忙开饭吧,”外叔婆边说边推我在桌边坐下来,“喏,我刚刚沏的茶,还很热的,先喝点茶开开胃。”
其实那需喝茶开胃,满桌子的菜,色香味俱佳,早已引得我食指大动,我一边开怀大嚼,一边不忘谦让一番“外叔婆你也来一点,你看整条鱼差不多都进我肚子里了。”
因为咀里塞满了东西,连话说得咕噜咕噜的,并不清楚,我涨红了面,外叔婆忙说:“叫婉容为你盛碗汤来好吗,小心噎着了。”
婉容并没有动,只是笑。
一顿饭吃得既愉快又尽兴。外叔婆为人随和风趣,和平日不苟言笑的外婆大大不同。细话轻笑,与我相谈甚欢,一点代沟也没有。
只有在谈起外公和外叔公之间恩恩怨怨的事情时,她才难免显得有点伤感。
“你外公还在生的时候,我们两房家人来往密切,关系融洽,你外公能干精明,独力照顾家族生意,时将心得教你外叔公,两个人感情非常好——”饭后品茶的时候,外叔婆对我俩细说从前。
我很用心听,因为外婆和母亲从不曾仔细告诉我两房家人交恶的经过,每次提起都只轻描淡写带过,似已将往事遗忘,但我知道事实上没有。
外叔婆放下茶杯,长长的叹气,“也是注定咱两房家人没有好运道,好好的一个家,被日本鬼子的炸弹全给毁了,你外公被炸死了。唉,那段日子呀!“
婉容起来替她母亲添茶,然后和我两人静静听她说下去,“你外公过世的时候,你外叔公还很年轻,才贰拾岁出头的小伙子,刚和我新婚不久,一直在你外公羽翼下长大的他,什么都不懂,忽然就得担起照顾一家子的重担——”
“当时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忙吗?外叔婆”我问。
外叔婆摇摇头。“那时你两个舅父年纪比你外叔公还小,更不懂事,其他都属女流之辈,那能有什么作为,所以不管他成不成,都只好听他的。”
听到这里,我和婉容对望一眼,两个人都凝神屏气,知道外叔婆马上就会说到整个事情的关键,而从婉容眼神得知,她也是和我一样,第一次详细听这个故事。
“要知道你外叔公和婉容的个性喜好都极相似,根本不是从商的材料,人既内向,不爱交际,又只爱诗词歌昼,从不问世事,饶是你外公过世前向他三番四次灌输做生意的法门,却从听不入耳,一等到要独自担起家族责任,接管店铺生意,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不出三年,家里的两个铺子和值钱东西都让人骗走了。”说到这里,外叔婆眼眶不禁红了。
不伦之恋(7)
“妈,你别难过”,婉容轻轻往她母亲身上靠去,眼眶也红了。
“是呀,外叔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劝她。
“阿华,你相信我说的话么?”外叔婆用袖子擦了眼睛问我。
“我当然相信。”
“你外婆一直怀疑你外叔公是中饱私囊,自己花掉那些钱。”外叔婆说:“但,你外叔公除了平日偶尔爱喝点酒,比较花钱外,从来不嫖不赌,如何能够就将两个铺子的钱都败光了,但你外婆就是不信,就连你妈也——”
她深吸一口气,停了下来凝望我。“你真的相信我所说的话么?”
我回望她,回答得很坦然:“我真的相信,外叔婆,因为如果外叔公没有花钱的去处,也应该将钱留给你,您和容姐就不必过得像现在这么苦。”
“你这孩子——”外叔婆听了很激动,一把抓住我的手,“你这孩子还未到十六岁,就这么懂事,我——真不枉你外叔公临死前还惦记着你,说你将来一定有出色,能成大事,可以好好为我们照顾婉容。”
前面夸赞我的话没有什么,因为自幼功课好,早习惯被长辈称赞,但后面那句——可以好好为我们照顾婉容,却着实令我胸口一热。
我向婉容望去,而她也正望着我。她俏丽的面庞在跳跃的炉火照耀下更显得红艳艳的,真有说不出的美,说不出的可爱。
“你放心,外叔婆,我长大了一定会好好照顾容姐,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的。”
“有你这一句话,我就安心了。”外叔婆微微一笑。“你知道吗?看见你两这么投缘,我的心里有多欢喜。”说完却又叹气,伤感似乎又染上了她眼睛,是因为想起过世的外叔公吗?听妈说他们夫妻感情非常好。
我正想着说些什么逗外叔婆欢喜,婉容却抢先一步做到了。“妈,你这会儿又笑又叹气的,是欢喜呢,还是不欢喜。”
外叔婆闻言笑着将婉容搂在怀里。“傻丫头,今晚咱三人难得如此开心地共聚闲话家常,欢喜还来不及,怎会不欢喜呢?”
当晚我向她们道过晚安,踏着月色踱步回家的时候,又不禁胡思乱想起来,像今晚这种相聚围炉共话的时光,还会有多少次机会可得到呢?
外叔婆藉着这次外婆生日主动示好,算是为两家人冰封多年的关系打开一道缺口,但,我看出来现在的阶段也只是止于表面和平,外婆和母亲心里似仍存有芥蒂。她们会乐意见到我和婉容越走越近吗?还是最终她们会大力反对?
不用说,晚上我又是没有睡好,不断地想婉容,想我们的关系,想我们两家人之间的恩怨——想得我的头都快炸开了。
翌日早上,头疼欲裂,一点胃口也没有,但还是顺着姨婆的意,勉强喝下满碗稀饭才去上学。而去到学校,才记得当日有数学测验。
我正在忙着温习作业的时候,蔡光明跑来找我,“喂,那边有一个大美人在演讲呢……要不要过去凑凑热闹?”
我翻了眼睛,没好气地:“别吵我温习好不好。”
“哈,你也要温习?”他笑。
我正头疼得很,心想反正也看不下去,便由得他拉着去看热闹。
好家伙,平日聚会的操场早已挤满了人,坐在草地上的和站在场边的白上衣蓝裤子,差点将青草的绿都盖过了。
我随着蔡光明挤过去看。一个容貌非常出色的女孩正在拉开喉咙发表议论:“我们不要死读书,要关心国家大事,做一个毛主席的好学生 “
她的话我固然同意,但不一定要喊口号呀。我用好奇的眼光在她身上巡视,肆无忌惮地,有点故意地:她个子不算高,身段也只算中等,但已发育得很好,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的,比起她那出色的脸庞毫不逊色。
蔡光明说得没错,她果然是大美女一名,但我将目光移开,平日看见美丽女孩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竟一点也没有,甚或有点意兴阑栅。
“怎样,扎眼吧,”蔡光明舔了咀角,像猫看见老鼠一脸饿相。
“扎眼又怎样,关我什么事?”
“咦,平日你不是最爱追漂亮女孩吗?”
“蔡光明,你可要给我弄清楚,”还未到十六岁的我,到底脸皮嫩,马上就反唇相讥,“我方华追过那个女孩子来着?女孩子们追过来,躲还躲不及呢,”说到这里,婉容影子在我眼前一闪而过,口气又软了下来。“走吧!测验马上就要开始了,还是不要分心吧。”
蔡光明随着我往课室走,忽然就唉声叹气起来。“真搅不懂你,阿华,你只不过模样比我俊一点,功课比我好一点而已,可就那么吃香呀——真是的!”
“别噜哩噜苏啦,你看老师早到了。”我拉着他跑进课室,正赶上老师发卷子。
放学的时候,照着往日,总是和蔡光明并另两个同学一同走路回家,碰到三岔口不同路时再各自分开。而蔡光明和我,总在最后一个岔路才互相说再见。
蔡光明一向话特别多,我都只有听的份,没有说的份,这天,我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只剩我们两人的时候,我就一直向他提起婉容,不但向他详细形容她美丽的容颜,还向他背诵她背诵过给我听的诗词,细数她爱的书,爱听的音乐等等,滔滔不绝。
不伦之恋(8)
一直走到该分开的地方,我仍没有住口的意思,“那天你看见她,你也会喜欢她。”
他歪头打量我:“我猜你不单止喜欢她,你简直是对她入了迷。”
我不出声,心里甜丝丝的。
“她就有那么美,那么好么?”,他望着一脸痴迷的我,眼珠转了转。说:“她有妹妹吗?介绍给我总可以吧!我信任你的眼光。”瞧,拍起我马屁来了!
蹩了几日的心事,得以宣泄出来,心里真有说不出的痛快,“你想到那里去了,有那条公式说姐姐长得美,妹妹就一定长得美,又或妹妹长得美,姐姐必定美的。”
“你这小子卖什么关子呢?她到底有姊妹没有?”他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