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啪啦一声,炉盖被烧开的水炸开了锅,长椅上的人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匆匆忙忙跑去关火,自顾自的泡了满满一壶茶,悠悠然喝了起来。
赵永陵静坐在床打量着那人,长发披散宽袍不束的扮相的确很是怪异,可俊朗的相貌以及健康的肤色怎么看怎么不像鬼魂,犹豫半晌,他开口道:“这位兄台……”
那白衫人抬起头来,诧异的眨了眨眼,忽然“诶”了一声,飞快的凑到赵永陵跟前,“老三,你醒啦!”
赵永陵疑惑的看着他,“啊?”
那白衫人这才【炫】恍【书】然【网】大悟,拍拍自己额头,“忘了你不太了解情况,那什么,我简单的给你介绍一下……”
他浅浅的笑了起来,“我叫南风,南方的南,风风雨雨的风。”
赵永陵仍是一头雾水,“什么?”
南风轻咳一声,“曾经是个神仙……”
“……”
南风远目,“今后是你的师父。”
“……”赵永陵完全无视他的话,“请问这是……地府?”
“我说,”南风额间青筋跳了跳,“小阎王那儿有这么好的居住环境?有这么自然清新的阳光?你该不会是腰斩把脑袋也给斩残了吧。”
看着对方骤然的瞪大的双眼,南风发觉自己说过了火,挠了挠头,“呃,抱歉……”
赵永陵的脸色一下子煞白,猛然忆起的极刑之苦、丧亲之痛在他心口猝不及防的划开一道裂缝,他伸手摸了摸腰部,半点疼痛感也没有,掌心的温度、清晰的触觉让他觉得周围的一切都真实的毋庸置疑,他沉默良久,慢慢问道:“这是哪?我是死是活?”
“这是醉峰,”南风搬了张圆凳到床前,坐下揉了揉发,“你本已死了,我救了你的魂魄,”顿了一顿,指了指枕边的铜镜,“我说过了,我曾经是个神仙。”
赵永陵举起镜子,仔细端详着镜中匪夷所思的画面。
这是一张很陌生的面孔。
眉目俊俏,肤色白皙,五官看起来格外鲜明爽朗,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与自己本龄相差无几。
“只需找到合适的肉体,就可以让你活回来。” 南风从身后掏出把草编扇挥了挥,颇有得意之色,“你这躯壳为师寻了许久,不知你可否满意?”
赵永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算你是神仙,岂可这样随意的操纵人的生死?世上死去的人千千万万,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救我?”
“一语中的,”南风有些挫败的扶了扶额,叹息苦笑道,“看来我得从头详谈了。”
南风原是天上的真君,因一时不慎打乱人世定数,改变了天命,颠覆了历史,造成了今日五国相互对峙抗衡的局面。玉帝大怒之下剥去他的仙籍,贬做凡人,永生困于荒山。
佛法论会上,佛曰,长此以往,人间必遭劫难千年。
而天地之间自有命定,不可擅自干涉,更不能以仙法改变世间循矩。
玉帝命司命星君卜卦之下,得算出可由凡人拯救凡世,却要待那些人肉胎死去,拯救灵魂,给予重生,赋予其能,重归故土。
这个任务最终交给了罪仙南风,也算是玉帝给他一次赎罪的机会,早已闷得了无生趣的南风自是乐意接下这份差事。
“我在五国各救回一人,你是第三个,”南风适时拍拍他的肩,“老四老五虽来得迟,却醒得比你早……唉……也理解,我当时看到了,你的确挺惨的,那个刀卡住了,伤了你元神,所以啊……不过你醒来就好了,饿了么,要不要吃什么猪肘子补补……”
“照你这么说,你救我,是要我拯救凡世?”赵永陵已经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了,若非他确确实实经受了一场令人痛苦疯狂的酷刑,他一定以为这只是幻觉,“我有什么能力?这个拯救,又是如何拯救?拯救成什么样才能算拯救?你说若非因你,天下本已一统,莫非是要我们一统五国?”
“怎么你们每个醒来都这么多问题……”南风很抱歉的一摊手,“老实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大概的就是你那意思。”
赵永陵眉睫一动。
“拯救苍生这种话有时候连菩萨都不好意思乱说,你也别太大压力,至于天下一统,这只是个趋势,未必由你们来完成,就算你们做得到,我也不大敢让你们做,你看,你们来自五国,那最后是谁统一谁啊,等等最后来个师兄弟自相残杀生灵涂炭我估计要再跳次诛仙台了……”南风小心的看着他的神态,“玉帝老头说了,你们尽自己所能让自己的国土更和平点,有什么乱子摆平下,如此百年以后,积了功德,可升为散仙,再不济亦可长生,多大的恩赐啊。”
“神仙?”赵永陵慢慢抬起眼看着他,“安心为人,种德施惠,方可成仙?”
南风点头,“是这个理。”
赵永陵沉思,“我还有我想做的事……”
南风斜眼看他的神色,“这个……据我所知,你仇人们现如今不是皇帝就是丞相,不是元帅就是将军,一干人等关系盘根错节的,报仇很容易动摇国本的,别拯救不成反造孽……”
“如今?”赵永陵一怔,“我睡了多久?”
“不长,半年。”
才半年,就已经改朝换代了么?
“那容辞呢!”赵永陵胸口起伏,“他怎样了?”
南风摇摇头,“我不知道,雍国的事我是救小五回来路上顺便打听到的,具体情况委实不知。”
赵永陵眸色一沉,不再言语。
南风犹豫了半晌,终究不敢将当时容辞状若癫疯的事坦白,他小心翼翼的拍了拍赵永陵的肩,“凡事该往好处想,你看你都死到不能再死了还能好好坐在这儿,天下还有什么难事?”
赵永陵看着南风,不知何故,心中突然一酸,却终究摇头苦笑,“对着你这脸,师父二字实在难以开口……”
南风哈哈大笑,“你得想着我已经活了万儿八千年了,师父喊不出来,心里偶尔叫叫老不死总是可以的,我不会读心术。”
赵永陵宽慰一笑,南风瞥到他指尖仍在颤抖,知他强作镇定,叹了口气,“今后活得开心点。”
赵永陵道,“你既是我师父,那要教我些什么?”
“你要学什么,我便教什么。”南风拍拍胸脯,“我……咳,为师无所不能。”
赵永陵道,“若要师父教我报仇呢?”
南风定定地看着他,视线有那么一瞬间的凝结,静默须臾,长长叹了口气,“该怎么报仇,没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又何需我教呢?若是你需要掌握什么本事,我可以尽尽责。”
赵永陵微笑,“我以为你要劝我。”
“劝有什么用?你放得下?”南风摇头直叹,“看你连做神仙都不稀罕,何必白费唇舌?”
赵永陵勾起嘴角,“若是我们没有完成什么天赋使命,师父也无法重升为仙,我看您半点也不紧张,不也不稀罕么?想来仙人也无趣得紧……”
南风拿扇子敲向他脑袋,“话不是这么说的……”
“那就是说师父也是凡心未了?”赵永陵笑吟吟避开,“心中亦有什么放不下?”
扇子在半途迟缓了一下,南风扑了个空,有些窘迫的起身,转了个话题:“看你还算敏捷,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吧,我看这桌上饭菜也凉了,还是等着跟大家伙一起吃午饭吧,走走走,先带你参观下咱们醉风斋吧。”
醉峰,醉风斋。
赵永陵还只是个孩童的时候,就听闻祁连醉峰,屹于于庆雍两国之界,乃是一座旷古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