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子里,谢港宏向我说起一些雷天久的轶闻趣事。他说:“雷天久原是上海一家国营音像公司的发行部主任,在音像界少有名气。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贪酒,独自一人也能津津有味地喝上几个小时,可酒量不大,四瓶啤酒一下肚就把老娘当干爹。一次,公司要处理一批音带,两位陌生‘兄弟’拉他上馆子,把他灌得酩酊大醉,两位‘兄弟’乘机递上一张早已拟好的合同,他糊里糊涂大笔一挥,标的15万元的代销生意就OK了。酒醒后回到公司,那批音带早已经被提走,他按照合同上的电话打过去,接听的是殡仪馆的小姐。催不回货款,公司扣他的工资。他心里想,扣清这批货款最少也得10年工资,我还没那么傻呐,干脆bye!离职后,他凭老关系拿着几个样品挨家挨户搞推销。这倒好,生意喝酒两不误,他只负责搭桥引线,生意谈成拿回扣,货款收不上与他没干系。他嗜酒误事已成美谈,同行一见他总是这样戏谑:雷天久,来……来添酒……”
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车子进了易园的圆拱门,在里面拐了几个拐,还是停在聚雅轩门前喷水池旁的停车场上。在去那个神秘“果园”的路上,谢港宏接着说:“雷天久这个人啊,除了贪酒外,还有个小毛病,那就是贪小便宜。不过,人还是挺讲义气的,他在这个圈子里到底混了这么多年,人缘好,朋友多,他介绍的业务,只要把好关,生意还是有得做的。”
我点了点头。
4
谢港宏轻轻推开18号包厢的门。
吕社长和“露肚脐”拥抱在沙发的转角处,早已进入角色,那儿灯光暗淡,容易发挥。沙发正中坐着一位40岁上下长着门缝眼的干瘪瘪的中年男子,他一手轻轻地抚摸着懒散地铺展在他大腿上的黄色毛发,一手端着酒杯在津津有味地细品慢饮,美酒加美女,其乐融融。见我们走进包厢,他赶忙放下酒杯,挪开腿上的黄头发,起身向谢港宏和楚楚点头哈腰:“宏哥,二嫂,我雷天久又打扰你们了!”
“坐,坐下,继续喝。雷天久,来……添酒!”谢港宏左手按住“门缝眼”的肩膀,右手拿起茶几上的啤酒罐向杯中倒酒,“要来粤都也不事先通知一声,罚酒一杯!”
“洒洒水,冇问题。”雷天久的眼睛眯成门缝。
待雷天久喝完了杯子里的酒,谢港宏才把我推到他的面前:“这位是我在电话里向你说过的萧老板,他现在是我华东地区的业务总代理,你以后就直接向他要货吧!”
“萧老板,幸会,幸会!”门缝眼在我的身上滑溜溜地兜圈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顶头上司,雷天久跑腿跑得不得力的地方,你可要多多的包涵哦!”
我握住雷天久的手,既不过分亲热,也不过分冷漠:“老雷,不用客气。我萧灏儒初出茅庐,才疏学浅,以后还得仰仗你这位音像界的老前辈多多指点才是。”我与雷天久客套了几句,轻轻放开他的手,依然坐在电视屏幕旁几天前坐过的那个位置。露露悄无声息地向我靠拢。
“萧老板,你的女友好亮喔!”我的屁股还没坐暖和,雷天久笑眯眯地走过来,毕恭毕敬地向我们举起了酒杯,“来来来,我同你们两位干上一杯!”
我正想解释,却发现一旁的露露已经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她倒举着空杯在雷天久的面前晃了晃后,把手悄悄地向我的酒杯伸过来:“萧大哥不会喝酒,我替了!”
“不用,不用!”我倏地推开露露的手,闭上眼睛,咕咚咕咚一口气就把一杯啤酒喝了个底朝天。
谢港宏翘起大拇指:“真人露相了!雷天久,OK!”
“宏哥,你这就不懂了,萧老板的酒不是为我喝的。”雷天久一边慢慢斟酒,一边哝哝而叹,“一个是俏妹救情哥,一个是英雄护美女。哇,好感动喔!”
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我不知道,到底是酒精在起作用呢,还是雷天久的话点破了天机?我还在晕乎乎琢磨的时候,谢港宏和楚楚又挑起了烽烟,楚楚笑得很甜,脸颊上的酒靥很迷人:“萧老板,露露,我们也敬你俩一杯!”
酒杯上的酒嫩绿嫩绿,悄无声息地冒着白色的泡泡,就像楚楚的声音一般柔和细腻。我却惧怕,我惧怕这嫩绿色的液体,我惧怕隐藏在温柔里面的那股放荡不羁的烈性。我感到了为难,真的很为难,进退两难。然而,我别无选择,只有讨饶,向谢港宏和楚楚,更向杯子中美丽的液体:“宏哥,楚楚,放我一码吧!”
谢港宏的声音很平静:“萧老板,如果觉得没必要给我面子,这杯酒,你可以不喝的。”
“萧大哥,拿出男子汉的勇气来,挺起腰杆把酒喝了,喝醉了,我扶你回去!”露露把酒杯塞到我的手里。
我瞧着她,似乎在问:你到底在怂恿谁呢?是我,还是他们?露露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从眼睛里射出两道灼热的光线,她把这两道光线穿透玻璃酒杯聚焦在我的脸上,杯子里的绿色液体熊熊地燃烧起来,把我的脸庞薰烤得冒出缕缕青烟。自知者英,自胜者雄,区区小事,奈我何了!我不再踌躇,举着酒杯大口大口地向嘴中倒去……
“OK,够朋友!”谢港宏打了个响指。
我双手抱着头,慢慢闭上眼睛,把整个身子枕在沙发的靠背上,细细体验着自己身上所能容纳的酒精含量以及酒精渗入血液后所产生的那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和隐隐约约的渴望。虽然血液改变了流速和走向,颞颥膨胀,四肢酸软,心脏激烈地冲撞着胸壁,头脑却依然清晰如昨,耳朵还是那么灵敏。我听见吕社长和8号在唱歌,还是那首《心雨》,他们的歌声总是让人感动……雷大哥,棒棒棒,你好棒!这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可以唤起我一些记忆,此刻它却从雷天久的身边传过来,这不免让人有一些伤心,有一些失望,还有一些嫉恨。乌毛毛,转过身子瞧瞧,我的露露怎么样?比你强吧?你会感到汗颜吗……哎,露露呢?身边怎么没了动静?是不是喝醉了?我想睁开眼睛,可它却不听我的使唤,我的眼帘像啤酒瓶的盖子,牢牢地吸附在瓶子上,我无法将它打开。我想,我是醉了,醉了,醉了……
“来……来添酒……”这是童老板的声音。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不知道!我感觉他同雷天久在干杯,感觉他慢慢向我飘过来,感觉他的小胡子在我的面前开放,感觉他粤味十足的男中音正震荡着我的耳膜:“萧老板,人家玩得这么开心,你怎么偷偷睡大觉?来,干了这一杯!”
“我不……不行了!”我的舌头在打转,我的手却不知不觉地接过了酒杯,我摸索着把颤巍巍的杯子举到嘴边,我的嘴巴没颤抖,张嘴就喝,那东西甜甜的,涩涩的,清凉,爽口,解渴,过瘾,味道好极了,我把空杯子伸过去,“倒……再倒,我要……我还要……”
“萧大哥,你不能再喝了!”
露露,是露露的声音。她没醉,她夺过我的杯子,她漂浮在我的身边。她的声音犹如一道强大的磁场,把我软绵绵的身子轻飘飘地吸引过去,我的头枕在一处起伏着的很有弹性的很柔软很柔软的地方。迷迷蒙蒙中,我觉得有一阵温暖的春风轻轻地吹拂着我的脸,我的头顶是一片湛蓝湛蓝的天空,我的脚下是一片嫩绿嫩绿的草原,那儿鸟啭莺啼,小溪潺潺,那儿芝露含羞,花儿吐艳……
5
我成了一片绿叶,随着轻风飘然而去。
飘呀飘,飘呀飘,不知飘了多久,一朵白云把我轻轻托起。我枕在云的上面,好悠闲,好安逸,好自在。云慢慢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