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与糖果 上
在女歌手的歌声中,他们安静地进餐,没有人愿意打破这宁静的气氛。
意面很好吃,鸡扒也不错,沙拉普通好吃因为它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何应琪选择孤立放在阿左面前的梅菜肉饼,因为他已经吃得快吐出来了。
不过让他感到吃惊的是阿左亲自酿制的红酒。酒味并不十分重,但入口甘甜,真的很有葡萄味。也难怪阿左对酿酒如此自负,在何应琪看来,这瓶红酒确实有值得他自豪的资本。
因为何应琪自认尚算年轻,比较喜欢百利甜这类好入口的餐前酒。而阿左的酒,简直太好入口,让他忍不住贪杯。
餐後他们把坐著发呆的位置转移到柔软的沙发,餐盘随便堆在厨房,各人捧著一只高脚红酒杯,小口小口地呷酒,不小心就喝掉半瓶。
阿左望向窗外,而何应琪正在望著他。外面有零星的轿车经过,车头灯扫过,在阿左脸上留下光斑。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这时何应琪仅有文艺细胞像是约好了一样,携手疯狂地碾过他的脑袋。
他想起了那句俗到不行的情话,但有些女生似乎往往都会被老土的句子击中──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你。
阿左的侧脸比正面好看,大概是因为他的侧脸比较符合何应琪原本的想象。一开始他脑中的阿左就像现在这样,眼神深邃、目光坚定,似乎没有事情能够阻止他前进的脚步。
“啊,我喝酒了。”阿左蓦地收回了视线,朝何应琪说,一下就撞上了何应琪的目光。他们都愣了一下,然後又同时笑出声音。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家。”何应琪头有点晕,不知道诱因是刚刚碰上的阿左如炬目光,还是因为红酒,或是今夜的月色太美。
何应琪拒绝了阿左的送返服务,因为他觉得单是洗碗,就是一项累人的工程。
“下周别忘了回公司,到时见。”在送行的时候,阿左靠在玄关鞋柜上,笑眯眯地提醒。阿左的脸有点红,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在刚刚那场沈默中,忆起了过往的美好时光。
何应琪套上了鞋子,重重地点头。
他当然不会轻视这次最後的机会。他没有梦想,虽然喜欢音乐,但在这条路上除了唱歌,他没有其它的才能。他只是想最後任性一次,看看能不能在这一行再讨口饭吃。
“啊、还有,差点忘了。”阿左喊住即将离去的何应琪,匆匆跑回房间,拿出一张邀请函。“给我去参加这个,过两天让你经纪人跟那边联系一下。”
阿左把邀请函塞进何应琪的怀里,全然不顾他的想法。
请帖用了紫底烫金的特种纸,看上去主办方出手颇为阔绰。何应琪翻开请帖,一目十行地浏览,大概明白这是一封选秀节目的邀请函,试图挑起一场歌手之间的战争。
没错,说是战争也不为过。主办方似乎想找二十位新人歌手,让他们在五位知名音乐人老师的教导下狠狠地红一把。
当然,通过这台节目,主办方也能狠狠地赚一把。
何应琪想阿左真的有点醉了,因为他以为阿左从来不屑参与这类型的商业炒作,但现在阿左居然赶他去赴会。
“你也要参加吗?”何应琪拿著邀请函,轻声询问。或许是他的目光太呆滞,让阿左忍不住咧开嘴,伸手拼命揉他的头顶。
没有涂上发泥的发丝手感绝佳,阿左像是上瘾一样,揉了一圈又一圈。
“当然,霍老板盛情邀请了我,而我选择了你。”阿左又一次、毫不害羞地说出让何应琪想歪的句子。何应琪不禁要怀疑,阿左的羞耻心究竟是在哪次旅行的途中丢掉的,到底是遗留在滚滚黄沙中,还是丢在了横跨太平洋的飞机上。
何应琪为难地站在玄关足足三分锺,阿左就抱著手,似笑非笑地观察了他三分锺。他东张西望,就是不敢对上阿左的眼睛。虽然最後他还是忍不住阿左施加的无形压力,屈服在阿左的低腰牛仔裤下。
“……好。”他把邀请函对折塞进裤袋,结果抬头看到阿左像看到异形一样无声谴责他。
“这封邀请函是艺术品。早知道等在公司碰面时再给你。”阿左痛心疾首的表情让何应琪觉得自己是个山间的樵夫,误伐了一株雪中孤芳自赏的梅花。
“对不起。”何应琪老实地道歉,纵然他并不认同阿左的观点。不过互相尊重毕竟还是社会必修课,他总不能毫无眼色地我行我故。虽然现在就算把邀请函掏出来用熨斗拼命烫,它都不可能回到原本的样子了。
回应他的,是阿左一边捂著胸口喘气,一边摇头摆手的夸张表现。
於是何应琪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依依惜别到此为止。阿左将何应琪推出门廊,又帮他电召来的士。这个街区太旧太安静,几乎不可能拦得到碰巧开过的空的。
何应琪坐上的士,别过阿左,就回到自己的生活轨道上,继续被现实鞭策著往前跑。
他不敢稍有停顿,就怕只要顿下脚步,他一直惧怕的那些东西就扑上来,将他吞噬。
公司替他准备的一张单曲,果然是由阿左亲自操刀。
只是他怎麽都不敢相信,那是阿左积极要求的。经纪人八卦回来的消息是,公司明明准备在下个月正式把他塞进雪柜,英雄阿左得知後,拼命跟高层周旋,才给他争取回这个仅有的机会。
“那你怎麽不早点告诉我。”一场剥皮会议结束後,何应琪瘫倒在会议室的大圆桌上,等著好久不见的经纪人替他斟茶递水。
与会者一早走‘光,所以何应琪就算要躺在桌子上也没关系。自己公司哪里会出现狗仔,更何况他都没红过。
“我怕你受到打击以後一阕不振嘛。现在不同啦,有李嘉佑帮你撑腰,红起来是迟早的事。”经纪人拍了拍何应琪的肩膀,然後把冒烟的纸杯放到他的面前。“金子总是会发光的嘛,我要是不看好你,就不会签下你百分之五。”
“不过你也没从我身上赚到多少。”面对经纪人的安慰,何应琪只能自嘲一笑。之前发的两张唱片销量不好,也不像别的歌手那样,一出道就能变著法子赚钱。
“所以你要用力红,这样我才能坐享其成。”经纪人跟他打过招呼以後,暂时离开,去处理一些事情,留他一个人趴在会议室装尸体。
“能红起来就好了。”孤独是酝酿负面情绪的最好载体,而失意则是最强的催化剂。
他不能停止想象,要是连阿左出马都救不了他。
公司赔钱先不说,一旦想到阿左的金漆招牌可能会砸在自己身上,何应琪就倍感压力。
他造就了所制作的专辑首日发售,销量必然在第一位的不败神话。起码叶梵的专辑,销量都是他这个小虾米不能企及的。
更别说,叶梵的出道专辑早就被炒到不合理的高位。
手握著最後一个机会的歌手,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後不断给自己灌入心理暗示。
然而做了这麽多的心理准备,何应琪还是录音当天,频频出现状况。
阿左写给他的歌,明明那麽动人,他却紧张得抖成羊咩音。
那是一种无比强烈的不般配感。强烈得就像脉冲间歇式爆燃时撞出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