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管事暗暗冷笑,将双手从袖中缓缓伸出。
“至于她的老师是谁,我不太想说,你们也没有必要再问下去。”
大殿深处,几个年轻人下意识握紧手中长剑。
他想要扭头逃跑,却发现自己连脚趾都无法动弹一下。
“这里被外面少爷征用了,给你们十个呼吸时间,抓紧给老夫滚远一点。”
“回老祖宗的话,我们已经快要到了齐州边境,距离目的地大约还有一百余里。”
随手从包裹下面拿起一柄长剑,朝着劳管事走了过去。
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博采众长,才能包罗万象。”
就像是一头猛虎毫无征兆闯进了羊圈之中,只凭着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气势,就已经让他们瑟瑟发抖,生不出任何抵抗之心。
他左右环视一周,眼中波光闪动,面上缓缓浮现出和善笑容,“此番多有打扰,还望诸位不要介意。”
他注视着残垣断壁间默立不动的六道身影,原本浑浊的眼眸一点点亮起光芒,脸上轻松欣喜的笑容也悄然敛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少许的疑惑和凝重。
闻衍和梵慈双手结印,仿若青莲绽放,瓣瓣盛开。
黑脸黑须的汉子看一眼闻武师,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当即开口回应,“外面风寒雪大,兄弟快进来,有什么不方便进来的。
移形换位般脱离了洪家老祖的周围,挟裹着呼啸的狂风,朝着某个方向盖压而至。
一个身材颀长,身着锦衣的年轻人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来到后面的车厢旁,恭恭敬敬问了一句。
“如此,就多谢了。”
他盯住那道脱离控制的身影,浑浊的眸子里骤然闪过一道寒光。
青莲双使双腿深深没入其中。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忽然响起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
不知何时建成,也不知因何废弃。
毕竟连她都亲口说过,你是教门年轻一代的最强者,值得我们花费时间精力,直到你加入到我们的行列。”
殿门被推开了。
锦衣年轻人穿透茫茫风雪,来到那座破败道观近前。
他微笑回了一句,接着问道,“闻前辈所说的危险,又到底是什么危险?”
至少是天人化生的宗师武者。
“我最初察觉到这里似乎有些不对,原以为里面最多只有一个武道宗师,直到进来坐下后才忽然惊觉,你们全部是宗师之上的实力层次。”
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臂,一把抓了下来。
卫韬又是一笑,“不过看闻武师的表情和语气,好像是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
大殿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呼呼风声萦绕耳畔。
卫韬的语气渐渐变得凝重,“是闻左使的名字没有意义,还是你的这几位同伴一样如此?”
道观内唯一保存尚好的建筑,已然到了破碎崩塌的边缘。
轻细脚步声传来。
除此之外,又有种相当古怪复杂的味道,不停从门缝中钻了出来,就连风雪都无法将之迅速吹散。
“这是……”
黑脸剑客面无表情,平铺直述说道,“不过在今夜偶遇卫道子后,我们关注的对象就暂时变成了卫道子你这个人。
“老师,老师。”
闻武师叹了口气,将声音压得极低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近几日一直都有吃人的鬼僧在附近游荡?”
“你这小家伙倒是会哄人开心。”
所有细节都必须提前考虑到位,如此才能在家族一众同辈中脱颖而出,自此一飞冲天,得享难以想象的修行资源。
洪家老祖一爪落下,入手处却是一片滑腻。
除了还算完整的正殿外,其他房舍都已经倾塌,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
孤零零的建筑似乎是一座道观。
轰!
磅礴气息收敛不见。
尤其是那一抬头的眼神,冷笑时的腔调,甚至让他头皮都有些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洪少爷努力平复着激荡的情绪,“孙儿不需要什么奖励,只要老祖宗开心就好。”
气息陡然凝滞。
这样的话,根本就不需要再费尽心思去考虑,该如何让老祖宗路上过得更加舒服,只需要让他老人家知道这里有来路不明的宗师出没,便是天大的功劳一件。
咔嚓!
就在同一时间,火堆旁的猎户全部闭口不言,动作整齐划一,同时转头向外看去。
卫韬微微皱眉,沉默片刻后忽然笑道,“能让闻前辈说出鬼气森森这四个字,看来潜入进来的确实不是一般的番僧……”
忽然,一道森寒光芒陡然亮起。
过了片刻,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从车厢内缓缓传出。
却没有在雪地中留下什么痕迹,最多只有零星几个极浅的脚印而已。
“不,不对!”
他们一个个笑得开心,聊得欢快。
他心里清楚明白,想要让老祖宗更加看中,此次能单独陪同出行就是最好的机会。
洪少爷脸色涨得通红,屈身跪地重重叩首,“孙儿多谢老祖宗厚爱!”
卫韬心中猛地一跳,只感觉这一抓看似普通平常,却完全封堵住了自己所有的闪避空间,根本就躲无可躲,退无可退。
同时飞入三个剑师手中。
以这堆篝火为中心,地面的砖石寸寸碎裂。
老者心中猛地一跳,忽然想起除了黑脸汉子外,还有其他两个“猎户”,包袱下面同样压着一柄破烂长剑。
另外一处火堆,几个年轻男女同时面露不屑表情,却因为之前老者的提醒,谁都没有开口出声。
卫韬眉头皱起,一时间很难形容此时的感受。
很有可能还是一位剑道宗师。
“里面的朋友,可方便进来么?”
“能跟在老祖宗身边服侍,孙儿每天只有欢欣喜悦,一点儿都不觉得疲惫。”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他看一眼负手而立的劳管事,再看看似乎不明所以,依旧在吃酒聊天的猎户,最终将目光落在自己几个弟子身上。
卫韬停顿一下,又补充道,“她也有可能叫做白伊伊,还有第三个名字是白翎羽。”
察觉到自己忽然就成了被关注的焦点,白衣少女顿时愣住,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
总是突然消失,又毫无征兆出现在另一处地方。
闻衍道,“卫道子说的是以前,而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个名字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数个呼吸后,老者也猛地睁开双眼,悄然握住了横于身前的长剑。
表情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生动,而是僵硬木然,仿若提线木偶一般。
“不介意不介意,要不要喝两口烧酒暖暖身子?”
“少爷,前面似乎有一座房子。”
他死死盯着那道升起的璀璨光芒,意识陡然一片惊惧的空白。
“他手中拿着的玩意,也能算是三尺青锋?
就在此时,几声惨叫自远处响起。
还有你们体内的诡丝,也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某个朋友,还有那位朋友的老师。”
那时的我刚刚由虚化实,成就阳极宗师,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便是在这片土地遇到了一个个北荒上师,和他们进行了一场场战斗。
卫韬面上笑容愈发温和“如果我不想加入你们呢?”
这位闻武师,至少阴极宗师的层次,甚至有可能是阴极阳生的大宗师,这般实力层次,无论是在朝廷教门,还是南疆北荒,都可以称得上雄踞一方的大佬级人物。
闻衍缓缓转头,从身边一个个人看过去,“梵慈、夜天、夜地、夜人,不过这些都是以前的名字,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自然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两堆篝火静静燃烧,驱散黑暗,带来温暖。
谁都没有说话,更没有暴起出手。
“对,现在趁着其他大商号缩在城里不敢出来,正是我们赚钱的大好机会。
“卫道子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咱们有闻武师撑起场面,别说一个吃人鬼僧,就是来上十个八个,也绝对不是对手。”
在劳管事推门而入的刹那,他们便感觉到了一股狂暴气息扑面而来。
“哦?那值得你们关注的,又是什么?”
“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说到此处,他忽然闭口不语,转头朝着殿外看去。
靠里一些的火堆旁,一个老者端坐不动,闭目养神。
温暖如春的大殿中,黑脸汉子坐回地上,随手将锈迹斑斑的长剑丢到包袱旁边,露出一个空洞僵硬的笑容,和刚才的豪爽大方变了个人一样。
勉强维持的大殿就在此时坍塌。
其中一个白衣少女冷哼一声,收好手上的东西就要起身。
那道苍老的身影若隐若现,忽明忽暗。
周围几个年轻男女默不作声,安静吃着手中的食物,不时朝另一堆篝火投去隐晦的厌恶目光。
“他不是灵明宗师吗,怎么突然生出了修蛇的尾巴?”
“乖孙果然没有说错,在这种荒郊野外,竟然还能让老夫遇到天人交感的武道宗师。”
咔嚓!
年轻人静静站在门外,脸上笑容早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淡漠疏离,以及由内向外散发出来的高傲矜持。
刚刚离开的剑客,和他的几个弟子,终究是没能走掉,全部倒在了荒野雪地深处。
寒风挟裹着冰雪蜂拥而入,瞬间便将门内大片空地填满。
年轻人抖落锦袍上的雪花,面色明显有些不豫,“他们若是识相的话,什么都还好说,如果有谁不识相,我也不介意在这座破道观中埋上几具尸体,或者是给老祖宗弄一份点心口粮。”
“少爷,老祖宗……”
洪家老祖意随心动,身随意动,忽然向前一步踏出,整个人便在原地消失不见。
他还未从狂喜中回过神来,意识陡然一片恐怖的空白。
“老师,那个人,他的头哪里去了?”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闻武师,其实应该是青莲闻左使。”
闻武师面无表情,“我们本来配合他一下也没有关系,但此人却是不明白,比起独占孤行,宽宥包容才是更加正确的选择。
兴致到处还用五音不全的嗓子唱起小曲,借着醉意畅想新一年的生意。
在空旷荒芜的野外,周围也没有人群聚居地存在,突然间见到这样一座建筑,看起来属实是有些突兀。
三个要素一旦结合起来,顿时便驱散迷雾,照亮黑暗。
这一次闻武师没有回应。
卫韬眼中波光一闪,再开口时便多了几分兴致,“我之前听说是从北荒潜入进来的番僧,怎么在闻前辈口中,却又成了鬼僧呢?”
“洪少爷,里面已经有人了。”一个双手拢在袖中的老者眉头皱起,淡淡说了一句。
年轻人再次躬身一礼,纵然是在晦暗荒野,还有着车厢的阻隔,仪容姿态依旧无可挑剔。
完全拦住了他的去向。
老者哈哈一笑,声音紧接着却又低沉下来。
“如果我没有受伤的话……”
最好是一步远路都不用走,下了车便可以直接进入到屋内。
“你是个好孩子,就算比起大房嫡长孙也不遑多让,老祖宗记住了你的名字,以后定当好好培养。”
卫韬便在此时抬起头来,语气温和说道,“老先生想带着他们走的话,最好走快一些,免得后面又有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洪家老祖犹如枯枝的鼻尖不停翕动,疑惑凝重的表情渐渐隐去,最终尽数化作疯狂扭曲的笑容。
咚!
忽然一声沉闷心跳,压过了花开剑鸣,回荡在黑暗虚空之中。
“她姓白,叫做白悠悠。”
心神也在瞬间被这道光芒所夺。
还有密密麻麻的蛛网向外蔓延出去,刹那间遍布了整个殿堂。
浓郁的血腥味道钻入鼻孔。
有宗师好啊。
又有一声轻响,从房顶的瓦片传来。
进来的是一个头戴斗笠,身着黑袍的年轻男子。
吱呀一声轻响。
那样拉的货更多,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只能在一小片地方周旋,根本不敢去长途行商。”
他绕过破败的围墙,就在正殿门外停下脚步。
“那就辛苦劳管事一下,将里面的人赶走,火留下。”
闻武师摇了摇头,也没有太多掩饰,便直接开口说道,“在加入我们以前,我所修行的是莲花,而非是卫道子所说的葵花。”
旁边还在烘烤着满是泥雪的衣物,各种味道混在一起,顿时变得复杂无比。
正在带着弟子离开的老者头皮发麻,遍体生寒,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不动。
还有说话吃东西的声音,没入风中不见踪影。
顿时引来一片附和之声,气氛变得更加高涨欢腾。
下一刻,劳管事感觉身体忽然变得轻盈,仿佛融入到了风雪之中,在黑暗深处自由翱翔飞行。
“弟子只是觉得他们太过吵闹,老师又伤势未愈,怕这些人影响到了您的休息。”
犹如星河倒挂,日月同辉,甚至让熊熊燃烧的篝火都瞬间失去了颜色。
但随着视线的转动,他却又看到了一具熟悉的身体,还钉子般矗立在殿内不动。
劳管事,竟然被直接杀掉了。
刹那间便冲破黑暗,降临到了破败道观近前。
但如果仔细观察片刻,便会发现他仿佛并不存在于黑暗风雪之中。
小兄弟是哪里人氏,一个人独走风雪夜路,可是要注意隐藏在暗处的危险啊。”
这么说,几位是不打算继续演下去了?”
洪家老祖忽然一声轻咦,刚刚闭上的眼睛旋即睁开。
就在此时,又有两道剑光映照虚空。
每次颤巍巍迈步,都会席卷狂风骤起,跨过至少几十丈的距离。
闻武师默默观察,眼眸最深处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光芒,状似无意般说道,“我姓闻,我们这帮人都是九圣山的猎户,弄了些毛皮草药在周边跑商贩卖。
唰!
剑光乍现乍收,其速度之快,仿佛没有出现过一般。
咔嚓!
某个黑面黑须的男子灌了口烧酒,又狠狠咬掉一口手中干硬的面饼,拍打着身边的包袱道,“等再跑几单攒下银钱,咱们也该置办几辆马车。
“鬼气森森,黑暗妖魔。”
黑暗风雪之中,年轻人轻轻呼出一口白气,朝着一侧被破碎砖石阻挡的道路走去,仔细计划如何才能让马车通过此处,直接停在殿前。
双方气机交织纠缠,战斗一触即发。
嘭!
洪少爷惊恐的表情定格在了这一刻,然后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卫韬随手丢掉已经没有了头颅的尸体,目光平静看向了刚刚落地站直身体的洪家老祖。
“老东西,想趁乱偷袭我?”
“那就先断你的根,再杀你的人!”